暗河裹着碎冰碴子往领口里灌,林冬至的狐瞳在漆黑中看到煞气凝成的水虺。沈青梧的铜钱剑横在两人之间,剑身结满霜花。突然有根锈迹斑斑的铁链缠住她脚踝,拽着人往河底沉。
"青梧!"林冬至抓住她手腕,犀角灯撞在礁石上碎成磷火。河底浮起密密麻麻的铜钱,每枚钱眼都拴着根头发。沈青梧反手割断铁链,伤口渗出的血珠化作红雾,雾里浮出个穿伪满军装的铜甲尸。
铜甲尸的眼窝里燃着绿火,腐肉里钻出蜈蚣似的铁线虫。林冬至的狐瞳突然刺痛,视线穿透铜甲看到胸腔里嵌着枚青铜铃——与沈青梧腰间那枚形制相同。他抓起河底碎石砸过去,铜甲尸的关节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是活人祭!"沈青梧甩出红绳缠住尸身,绳头铜铃突然炸裂,"当年矿工被浇铸在铜甲里…"话没说完,铜甲尸的利爪已到面门。林冬至的狐图腾骤然发烫,右臂不受控制地挥出,竟生生掰断了铜甲尸的腕骨。
河底突然亮起青光,林冬至看到自己掌心覆满白毛。沈青梧趁机将铜钱剑插进甲胄缝隙,剑身嗡鸣着引燃符纸。铜甲尸腹腔里的青铜铃突然炸响,震得暗河水倒流。林冬至拽着沈青梧撞进支流,后背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你的手…"沈青梧盯着他逐渐消退的白毛。林冬至这才发现掌心嵌着半片青铜甲,伤口渗出的血泛着淡淡金芒。暗河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成群的铜甲尸正从水底站起。
沈青梧撕下衣襟给他包扎:"这是镇魂甲,你祖父当年用过的。"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林冬至这才注意到她后背有道抓痕,皮肉已经发青。
“尸毒?”
"铜甲尸的煞气。"沈青梧摸出瓷瓶倒药丸,药罐里却只剩碎渣。她苦笑着指向斜上方:“找守尸人老吴头,他的义庄就在河湾。”
两人顺着暗河漂流,林冬至的狐瞳看到两岸石壁刻满镇邪咒。经过第三个弯道时,沈青梧突然拽住他:"闭气!"前方水面浮着具女尸,长发缠着红绸缎,缎子上用金线绣着三眼乌鸦。
尸体突然翻身,露出张泡胀的脸——竟是周瘸子失踪半年的儿媳。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看到女尸肚脐眼钉着枚铜钉,钉头刻着林凤山的名讳。沈青梧的铜钱剑刚要劈下,女尸突然张口吐出团黑雾。
黑雾里浮现出老宅祠堂的景象。周瘸子正往祖宗牌位泼黑狗血,供桌上的铜匣子嗡嗡震动。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个穿碎花袄的女人在井边梳头——正是当年难产而死的祖母周小梅。
"幻象…"林冬至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黑雾的刹那,女尸的指甲已抵到他喉结。沈青梧甩出断剑刺穿尸体天灵盖,腐肉里爆出上百只铁线虫。虫群扑向林冬至的伤口,却被狐血灼成灰烬。
义庄的灯笼在百米外摇晃,守尸人老吴头正蹲在渡口烧纸钱。纸灰落在水面凝成八卦阵,逼退追来的铜甲尸。老头起身时关节咔咔作响,后颈皮肤下鼓起个拳头大的包。
"沈家丫头?"老吴头的独眼眯成缝,"带着狐崽子来送死?"他掀开草席露出具裹红布的尸体,尸身额头贴着黄符,符纸上的朱砂写着林冬至的生辰八字。
沈青梧的铜铃突然哑了。林冬至的狐瞳看到老吴头皮下钻出白毛黄皮子,那畜生冲他作了个揖,又缩回皱巴巴的皮囊里。老头从棺材板下摸出酒葫芦:“三十年前林凤山在这存了样东西。”
义庄里停着七口薄皮棺材,每口棺头都点着人油灯。老吴头撬开地砖,取出个用血布包裹的铜匣子。匣面刻着狐狸吞月,锁孔形状与林冬至掌心的青铜片完全吻合。
"你祖父和周瘸子他爹,当年在狐仙洞拜的把子。"老吴头往火盆里扔了把纸钱,“四三年七月十五,他们用三车金条请胡三太爷镇煞,结果…”
棺材盖突然砰砰作响。老吴头抄起桃木钉甩向东南角的棺材,钉尖扎进棺板溅出黑血。沈青梧突然拽过林冬至的手按在铜匣上,狐血渗入锁孔,机关转动的咔嗒声惊飞屋檐上的夜猫子。
匣子里是半本泛黄的账册,夹着张黑白合照。照片上的青年们站在矿洞口,林凤山与周瘸子祖父勾肩搭背,身后站着个穿和服的女人。女人脚边的柳条筐里,隐约露出半截青紫色的婴儿腿。
"奉天商会的阴阳账。"沈青梧指着某页血手印,"这里记着四三年狐仙洞活祭的事。"她突然剧烈咳嗽,尸毒已经蔓延到锁骨。老吴头扒开她衣领嗅了嗅,独眼里闪过绿光:“要解铜甲尸的毒,得找当年镇煞的祭品。”
林冬至翻到账册末页,呼吸骤然停滞。支出明细里赫然写着:七月十五子时生男婴一名,作请仙童子。收款人签名龙飞凤舞,正是他祖父林凤山的笔迹。
义庄外突然传来唢呐声,纸扎人抬着顶红轿子停在渡口。老吴头脸色骤变,抓起朱砂往门窗上泼:"胡三太爷来讨债了!"他刚说完,轿帘里伸出只白毛爪子,指尖挂着林冬至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
沈青梧突然夺过账册塞进怀里:"带铜匣去狐仙洞,我拖住它们…"话没说完就喷出口黑血。林冬至背起她撞开后窗,老吴头的咒骂声混着纸人尖笑追上来。他右眼的狐瞳突然淌血,视线穿透夜幕看到山路上浮着磷火般的路引。
背上的沈青梧气息越来越弱,林冬至摸到她腰间冰冷的铜铃。铃铛内壁刻满符咒,其中某个图案与账册上的三眼乌鸦完全一致。山路尽头传来流水声,他踢到块界碑,碑文被苔藓覆盖,狐瞳却看清"狐仙洞"三个血字。
山洞里飘出股腥甜味,林冬至的狐图腾灼得皮肉滋滋作响。他擦亮火柴照见洞壁刻满狐狸浮雕,每只狐狸嘴里都叼着块人骨。沈青梧突然抽搐,尸毒形成的黑线已经爬上脖颈。
"对不住了。"林冬至扯开她衣襟,用青铜片划破心口皮肤。黑血涌出的刹那,洞内阴风大作,浮雕上的狐狸眼齐刷刷泛起绿光。他蘸血在洞壁画符,符成瞬间地动山摇,祭坛从地底缓缓升起。
坛上供着个缺角的香炉,炉灰里埋着半截焦黑的狐尾。林冬至刚拿起铜匣,就听见铁链拖拽声从洞外传来。周瘸子拄着铁锹堵在洞口,锹头沾着新鲜的血泥:“小畜生,该把仙骨还回来了!”
沈青梧突然睁眼,瞳孔变成竖线。她反手抽出林冬至掌心的青铜片,狠狠扎进自己心窝:"以煞破煞…"黑血喷在祭坛上,香炉里的狐尾突然燃起青火。周瘸子怪叫着扑过来,却被火焰逼退。
林冬至的狐瞳看到火光中浮现契约,祖父林凤山的血指印旁多了个狐狸爪印。沈青梧用最后力气抓住他手腕:"血契…要活人…"话未说完,祭坛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地宫。
周瘸子的铁锹擦着耳畔飞过,林冬至抱着沈青梧坠入黑暗。下坠途中,他摸到铜匣内层凸起的纹路——是枚翡翠扳指,与伪满时期那具干尸手上的完全匹配。地宫深处传来狐狸哀鸣,混着婴儿啼哭在石壁间回荡。
落地瞬间,林冬至的后背撞上柔软物体。犀角灯残片照亮四周,他正躺在堆积如山的襁褓布上,每块布都绣着生辰八字。沈青梧的心跳已经微弱到几乎停滞,而黑暗中有双琥珀色的竖瞳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