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新修】胭脂烫5

　　 万历九年，郑夏吉十六岁。
“阿夏，做哥哥的不想为难你，可明日就是你妹妹与皇上的大婚，你还是，还是……”
郑国泰不忍地看着面前这个狼狈瘫坐在地上的少女，她还是自己的妹妹吗？她的光彩，她的骄傲，全被那个人厌恶地踩在脚底。
若是寻常人家，他便是拼了命也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
可那个人偏偏不是。
况且这次，阿夏自己也确实有错，如果她没存那份心思，或许，唉，更何况嫁过去的，也是自己疼爱的妹妹。
可夏吉却想，他要成亲了，他要娶阿秋了，可她明明和她是一样的。为什么就算她有了他的孩子，他还是不肯多看她一眼。
可就算不肯见她，为何要打掉这个孩子，这可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郑国泰看见郑夏吉空洞的目光，轻叹道：“阿夏，把这碗堕胎药喝了吧，以后，哥哥定会给你找个……”
未等郑国泰说完，夏吉便恐惧地摇了摇头：“哥哥，哥哥不要，不要……”
“阿夏。”郑国泰低唤一声，“喝了它吧，不要再想其它的事了。皇上说了，只要你喝了它，你的下半辈子会得到保证的。”
夏吉空洞的目光似是一下有了生机，她笑出声来，几近癫狂：“我的下半辈子，保证，哈哈……他朱翊钧凭什么来保证我的下半辈子？哈哈……下半辈子。”
夏吉放肆地笑着，可郑国泰并没有阻止她放肆的言语，只是重重地叹着气。
夏吉笑着笑着，就哭了。那一声声猖狂肆意的笑声渐渐化为一个女子绝望悲痛的呜咽。
没有放肆，没有张狂。只是静静的悲伤，却深入骨髓。
郑国泰蹲下身，将阿夏搂在自己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就像多年前自己对着那个尚在摇篮中的小姑娘一样，轻轻地，舒缓她的悲伤。
“不哭了，不哭了，哥哥在你身边呢，一切都有哥哥。”
夏吉的呜咽声逐渐化为了痛哭，泪水打湿了郑国泰的衣服。
这是他的妹妹。可是现在，她的悲伤，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阿夏。”郑国泰突然温声道，“你，你走吧。”
夏吉惊异地抬起头，眼泪还在往下流：“哥哥，你这是要……”
郑国泰看着她，轻声道：“离开吧，不要再待在京城了。”
“可是哥哥……”
郑国泰打断她：“阿夏，你还记得裕景吗？”
“裕景？”夏吉疑惑地自问，渐渐地，一个静静的少年浮现在自己眼前，“是那个和我有过，有过婚约的，的……”夏吉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国泰点点头：“是他。”
郑夏吉似乎明白了郑国泰的意思，摇头道：“可是哥哥，他与我已经，已经不可能了。”
“不，你们还有可能。”
夏吉眼中又流露出了恐惧，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可是哥哥，我一定不会打掉这个孩子的！”
“阿夏！”郑国泰无奈地唤道，“就算你生下了孩子，又能怎样？可以阻止什么？”
“不，哥哥，你不明白的，”夏吉苦涩地摇着头，“你不明白的。”
郑国泰也不愿再逼她，只得缓缓起身，威严沉稳：“阿夏，这几日你就在家好好养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哥哥。”
夏吉又惊又喜。
那时的国泰心软于阿夏的悲伤，可是他却未曾想过，阿夏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躺在摇篮里，冲着自己憨笑的小姑娘。
五日后，裕景将怀有身孕的夏吉接走，离开京城。
郑国泰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轻叹一口气，不知他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不过，既然裕景愿意接纳阿夏，也算了了他一桩心事。
阿夏，以后就好好跟裕景过日子吧。毕竟，在这世上，能找到一个不介意自己身份的人，已是十分幸运。
可那时的阿夏，并不明白。她一直执着于那抹让她心安的龙涎香，却忘记了默默立在自己身后无香的萱草。直到多年后，当她突然醒悟时，那个总是安静地冲着她浅笑的男子，却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