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新修】妖孽

　　昭瑾走进了乾清宫，扑面而来的感觉，是空荡荡的。
空荡的寂寞。
好像一瞬间，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昭瑾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父皇正坐在华美的书桌后。
昭瑾恭敬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半晌，没有回音。昭瑾仍保持着行礼的动作，稳稳的，像一座雕塑。人的脚步声，在这个偌大而空荡的宫殿中，沉重地响起。
脚步声停止。
悲伤迎面直来，不可避免。
“瑾儿。”他终于开口唤了她。
“父皇。”昭瑾恭敬地唤道。可是心中的不祥，已蔓延至脚跟。
“你起来吧。”
“是。”昭瑾缓缓起身。
此时的昭瑾已不再是十年前的稚女。她已经明白了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君臣有别。此刻的她，安静的如一座冰雕。
“瑾儿。”那男子再次低声唤道，“把头抬起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昭瑾心中有一阵暖流荡过，带着浅笑，轻轻抬起了头。父皇面容中隐隐有着疲倦，而他双鬓间的白发，也愈发地多了。
朱翊钧抬起自己的手，轻轻地，抚上了昭瑾的脸庞。
他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星光。
  “父皇。”昭瑾不由唤道。
朱翊钧忽地浅笑：“瑾儿，我的瑾儿。”他将昭瑾揽入自己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昭瑾靠在朱翊钧的怀中，唇边的笑意愈发甜美：“父皇。”
“瑾儿，若是你娘亲看到了如今的你，一定会很开心。”朱翊钧身边渐渐有了一圈淡淡的喜悦。
“嗯。”昭瑾乖巧地点点头。
良久，二人静默无言。偌大的宫殿中，只有他们。父与女，而不是君与臣。
“臣妾给皇上请安。”突然，一个艳丽的女声飘荡在偌大的宫殿中。
朱翊钧轻轻地，轻轻地将昭瑾移出自己的怀抱。
“你怎么来了？”朱翊钧眉头轻蹙。
那女子不徐不疾：“回皇上，是太后命臣妾来的。”
朱翊钧顿了顿：“那你，起来吧。”
“谢皇上。”女子缓缓起身，抬头看着他们。
昭瑾看见那张脸，心中诧异，复又恍然，这，便是自己的大姑姑了吧。
“皇上。”郑贵妃轻声道，“太后派臣妾来看，皇上您，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朱翊钧眼中有一丝怒气闪过，可不知为何，却生生地将其压了下来：“朕还未曾与瑾儿细说。”
“既是如此，皇上可要臣妾代劳？”
    缓了半晌，朱翊钧淡淡道：“那就有劳爱妃了。朕，先去母后那里。”
郑贵妃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但仍是不动声色：“皇上言重了。臣妾恭送皇上。”
朱翊钧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待他一只脚刚刚迈过门槛时，昭瑾突然唤道：“父皇。”
朱翊钧身影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朱翊钧轻轻地，轻轻地，将另一只脚缓缓抬起，然后，落下。
看着朱翊钧远去的背影，昭瑾的眼神开始变得飘渺。
郑贵妃轻笑一声：“瑾儿，你应该知道，本宫是谁吧？”
昭瑾淡淡笑道：“瑾儿当然知道，娘娘是父皇钦封的皇贵妃。”
郑贵妃却笑出声来：“是啊，本宫是皇上钦封的皇贵妃。可是，瑾儿莫忘了，本宫还是你娘亲的亲生姐姐，你的亲姑姑。”
昭瑾嘴边扯出了一个轻笑：“瑾儿当然知道。”
“既是如此，本宫也就好说话了。”
昭瑾依旧神色淡淡：“不知娘娘有何指教？”
“指教？本宫可不敢呢。”郑贵妃掩唇轻笑，“本宫今天来，只是为了陈述一段往事。”
昭瑾眸色微动：“往事？”
“是呀，一段……很重要的往事。”
“哦？那瑾儿就洗耳恭听。”
郑贵妃轻轻笑道：“瑾儿可知自己名字的由来？”
“不知。”
“哦？瑾儿竟然不知道？”郑贵妃故作惊讶，“那看来，只有让本宫亲自告诉瑾儿呢。”
言罢，郑贵妃也不再绕圈子，深深看着昭瑾：“万历十年二月二十二日亥时，皇宫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朵华云，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昭瑾却并没有在意她的目光，而是有些纳闷，她好似听过这个故事。
只听郑贵妃继续道：“所以，你的名字就叫做昭瑾。昭者，明也，瑾者，玉也。”
昭瑾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反驳道：“姑姑莫不是记错了，瑾儿的生辰是三月二日，并非二月二十二日。”
郑贵妃冷笑道：“不！你的生辰就是在二月二十二日！”
昭瑾心下大惊，面上不显：“这怎么可能？”
“哼！这世上有什么不可能的！当年你娘亲生下你后，那朵华云便翩然而至，本来大家都以为这是吉兆，可是没想到……”
“可是没想到什么？”
郑贵妃唇边的冷笑愈发地显眼：“可是没想到那朵华云只在天上停留了一会儿，就径直飞到北方去了！”
飞到北方？昭瑾皱眉，二月二十二日，亥时，北方。对了，努尔哈赤曾对她说过，那晚他看到的华云和两只老虎的争斗。没想到，竟是真的。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郑贵妃笑出声来，大声道：“所以啊，瑾儿，你就是个妖孽！你的出生会颠覆大明的根基！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为大明而生的！”
妖孽，多么熟悉的词语。
昭瑾大声辩驳：“我不是妖孽，我不是！”
郑贵妃轻轻走到她的身旁，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的母亲是妖孽，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会是妖孽。”
昭瑾抬头直直看着郑贵妃，这件事，按理只有皇奶奶和自己知道，为什么她也知道？昭瑾震惊地看着郑夏吉：“难道，难道是你。”
郑夏吉笑得更加放肆：“是我，一切都是我。可是，朱昭瑾，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嗯？”
昭瑾看着她：“为什么？郑夏吉！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郑夏吉看到昭瑾想要杀了她的表情，反而更加得意，可语气却十分阴狠：“是啊，她是我的亲妹妹，所以，我会把她最喜欢的女儿送去跟她在一起，免得她寂寞。”
“哦？是吗？”昭瑾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冷声道，“就是不知，郑贵妃有没有那个本事。”
“唉。”郑夏吉突然叹了口气，“本宫呀，当然是没有那个本事的，可是，”郑夏吉好笑地看着她，“可是，你的父皇和皇奶奶都有那个本事。”
“郑夏吉，你真卑鄙！”
“你说我卑鄙就卑鄙吧，可是，你看清楚了，现在陪在你父皇身边的是我，不是你那个不可一世的娘亲！”
昭瑾不由嗤笑：“郑夏吉，不可一世的人究竟是谁，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言罢，她又深深看着她，“而且，就算你现在站在了父皇的身边，那又怎样，不过是披着我娘亲的脸活在这世上。你永远不可能进入父皇的心。”
昭瑾的话恰好戳到了郑夏吉的痛处，可是她并没有发怒，只低沉地笑道：“朱昭瑾，我倒要看看，郑秋吉的女儿到底有多厉害！”
言罢，威严道：“来人！”
一个穿着锦衣卫衣服的陌生男子走到郑夏吉面前，恭敬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郑夏吉一动不动地看着昭瑾，冷声吩咐：“将端孝敬宜公主押回璇玑殿，并派御林军看守。若是看守不力，你们统统提头来见！”
那男子低头：“臣，定不辱使命！”
郑夏吉嘲笑似的看着昭瑾，但语气却十分温婉：“瑾儿，姑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昭瑾一声冷笑：“那就多谢了。”
郑夏吉似不在意：“不用谢。”
昭瑾转身，不再理睬。一切都是你做的吗？我的姑姑。那么，锦御的死，菀柳的死，都是你做的吗？真高明啊，借着皇奶奶的手，做了那么多的事。只是，昭瑾面上浮出一分冷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究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