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新修】虎啸

　　远处的山林有着足以令人遐想的美。
昭瑾觉得，她真想把那个制定她和亲路线的官员狠狠瞪上一眼。为什么她和亲的路线都是杳无人烟而且乏味的浩野，而努尔哈赤进京朝贡的路线却是这么的，嗯，惬意。
四处都是山林，高大而幽深，根本感受不到盛夏的炎热，而且每天还有野味吃，前天努尔哈赤给她猎的是孢子，昨天是野猪，今天，努尔哈赤还没回来……至于大前天嘛……反正就是有好吃的。
就在昭瑾想着今天的野味会是什么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徐长而有力的虎啸，透彻山林。
昭瑾先是一惊，难道他们遇见老虎了？转而玩心大起，唤道：“清扬，拿一副弓箭来！”
清扬怔愣了一下，眸中满是惊疑。
昭瑾只得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上次清扬拒绝了扈尔汉之后，人就变得有些迟钝，以前昭瑾让她办事，她很快就能完成，但现在……总是那么心不在焉。明明喜欢，却不肯说出口。她本想让她再想想，谁知刚一开口，清扬就跪下，说她此生，公主在哪儿，她便在哪儿。
昭瑾无奈，只得由着她，倒是苦了扈尔汉。努尔哈赤原意是让他留在建州，他却不愿，说自己不可言而无信，定要护清扬无虞。努尔哈赤本欲反驳，但最终不知为何却答应了他的随行。
  扈尔汉一有空就来找清扬，可是清扬不愿和他见面，每次都推说有事。扈尔汉似是以为清扬真的不待见他，便失落地回到帐中，几次三番之后，竟再也不来找她，而本该高兴的清扬这几天心情反而更加低落。
昭瑾也无心怪罪清扬，只缓声重复道：“清扬，拿一副弓箭给我。”
清扬方知自己又走神了，忙拿了一副弓箭递给昭瑾，正欲请罪，却被昭瑾拦住。
昭瑾一脸无奈，但语气却十分坚决：“这几日，你就呆在帐中好好休息。我这儿，随便找个人伺候就行了。”
清扬心知昭瑾是为自己好，便轻轻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昭瑾见清扬在尽力缓和自己的心情，心中踏实了些，也不再言语，拿起弓箭独身一人出了帐去。
一出帐，昭瑾就看到迎面而来，满脸严肃的扈尔汉。
扈尔汉见昭瑾手拿弓箭，以为她是要自己去狩猎，忙道：“公主，现在您不能出帐。”
昭瑾语带笑意：“我？不能出帐？这是为何？”
   扈尔汉忙解释道：“请公主千万不要误会，之所以不让公主出帐门，是因为这附近有老虎。”
昭瑾眉梢一挑，还真让自己给说中了。
“那淑勒贝勒人在哪里？”
“贝勒爷听到虎啸声，便去寻虎了。”
“哦？”听到这里，昭瑾兴致更大了，“既是这样，那我也要去。”
扈尔汉本是被派来保护昭瑾，现在昭瑾要去寻虎，他既拦不住，便应该跟着一同前去。谁知昭瑾忽然转身，意味深长道：“我可是把清扬一个人留在帐中的。”
见扈尔汉装傻，昭瑾便直接调笑道：“你还是快去做你的护花使者吧！”
谁料扈尔汉竟一反常态：“末将的职责就是保护公主，至于清扬姑娘，这里有那么多的侍卫，相信她不会有事的。”
“扈尔汉，你……”昭瑾有些气结，“你脑袋是不是被驴给啃了！清扬重要还是努尔哈赤交给你的任务重要？！”
扈尔汉听到昭瑾直呼努尔哈赤的名字时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目光坚决，语气不容质疑：“自是贝勒爷交给末将的任务重要。”
不卑不亢，如同初见时，不为任何事所动摇。
“扈尔汉，你！”昭瑾瞪着他，忽然，一副恨恨的表情变为了惊愕，“清扬……”
扈尔汉一惊，却很快平静了下来，面色上无风无浪。
清扬站在扈尔汉的背后，轻声道：“我知道了。”
本该这样，她想，扈尔汉什么也不知道，也应当什么都不知道。
昭瑾见状，却有些想把两人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不过细一想来，事情到了如今的局面似乎也有她的原因。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清扬又不肯听。
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忽然想到这句话，怎么就这么难呢？她想，若她喜欢一个人，便定要告诉他。
“扈尔汉，带路。”昭瑾收回思绪，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是。”
“扈尔汉，你真的知道他们人在哪里吗？”在走了一段路之后，昭瑾不禁有些怀疑。
扈尔汉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传来了一声虎啸，绵长中孕育着为人所不知的力量。
昭瑾愣神间，扈尔汉突然焦急道：“公主，快躲开！有老虎！”
昭瑾登时回神。
果然。
一只吊睛白虎的身体在树林中若隐若现。而且，那白虎似乎距昭瑾并不远，昭瑾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呼吸，它步伐的移动，每一步，都沉沉地立在这片土地上。昭瑾凝神细听，缓缓抽出箭，眸中寒光乍现。
扈尔汉恭敬地立在一旁屏住呼吸，不敢影响昭瑾。
“瑾儿，射箭时心一定要稳，这样才可以积蓄力量。”
“瑾儿，射箭时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因为箭一出，就断没有回来的道理。”
瑾儿，瑾儿……
为什么又想起了他？！
昭瑾知道自己的心晃了晃，可是箭，已急速地飞出。
若是激怒了老虎……就在昭瑾担心之时，一支凌空飞来的厉箭精准地截下了她的箭，而那吊睛白虎见状，不生气，也不慌张，抬头懒懒地望了一眼昭瑾后，便悠哉悠哉闲庭信步地离去。
是谁射出的箭？昭瑾已没空在意那有些欠扁的老虎，而是在疑惑。究竟是谁截下了自己的箭？当初在皇宫，连锦御都无法截下自己的箭。
昭瑾回身一望，竟是努尔哈赤。
一见是他，昭瑾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扈尔汉本想带着昭瑾到努尔哈赤那边去，可是昭瑾似乎并不大想。扈尔汉不知是该追上昭瑾，还是到努尔哈赤那儿去，立在原地，不知所以。但转念一想，以为还是跟上昭瑾妥帖。
就在他打定主意的时候，努尔哈赤已纵马到了昭瑾的身边。
同样的，努尔哈赤二话不说，就将昭瑾抱到了马背上。
“努尔哈赤——”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以为他不该三番五次罔顾自己的意愿，便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抓起他的左手臂，张口就狠狠地咬了下去。努尔哈赤闷哼了一声，却也不阻止她。过了一会儿，昭瑾觉得嘴里有了腥味，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不，是下口，有些狠了，这才将嘴松开。
“不生气了？”努尔哈赤见状，柔声问道。
昭瑾不想和他多废话，冷声道：“我要下马，放我下去。”
努尔哈赤突然将马停下，却并未松开昭瑾，心中不知为何，有了些怒气。
他似是皱了皱眉：“你为何总不喜欢我碰你？”
她以为他这话莫名其妙：“贝勒爷这句话真是好笑，我为何要喜欢？”
“你——”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耐着性子，“为什么不？”
昭瑾一声冷笑：“贝勒爷莫忘了，你不过是建州的贝勒，而我是大明的公主。”
她这句话其实有些伤人，可此刻努尔哈赤与她想得，却并非同一件事。
    他忽然意识到，虽然昭瑾的骑射比任何一个女真族的姑娘都要好，但她始终是大明的公主。
她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他端详了她好一会儿，见她依旧生气，便道：“若你还不解气……”然后，便把自己的右手臂伸到她的面前。昭瑾见状，心里的火气不知为何，竟消了大半，心里也以为适才的话过重了，但面上仍是不情不愿：“若你真想得到我的原谅，那你下去，给我牵马。”
努尔哈赤二话不说便去替她牵马。
昭瑾心里的火这下被消了个干净。
她知她虽是大明的公主，可是这里发生了什么，京城又怎会轻易知晓。若非他有心让着自己，自己又怎能如此洒脱，还对他指手画脚。
思及此，昭瑾转移话题，轻声问道：“努尔哈赤，你刚才为什么截下了我的箭，你是不想我射那老虎吗？”
努尔哈赤听她直呼自己的名字，也不在意：“是，我确实不想你射那老虎。”
“为什么？”昭瑾有些疑惑，而后又恍然大悟，“是害怕我激怒老虎吗？”
努尔哈赤只是一笑：“这是一个原因。”
   “一个原因？”昭瑾纳闷，“难道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别的？”
努尔哈赤淡淡道：“我喜欢听虎啸。”喜欢听虎啸？昭瑾心下诧异，以为这是个什么癖好，抬眼，却只见他的背影。她不由趴在马背上认真想了想他的模样。刚毅的脸庞，略略高挺的鼻子，锐利如鹰的眼睛，以及若有似无的笑容。哦，对了，还有不动声色地蹙眉与一本正经地调笑。她忍不住在马背上无声地笑了起来，却又愣了愣，想，她怎么就笑了，又想，她为何将他的模样记得那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