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迟来一步

出租车司机仍在微笑着等她的答案。苏婉柔怔忡了一下，低声说：“婉若江南，谢谢。”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会是婉若江南。或者下意识地，她觉得在工作环境里可以不用思考这些烦心的事儿了吧。
也真难为了跑出租的司机师傅们，一个新开没多久的餐厅，他们居然都知道地方。说出租车司机是一座城市的活地图，果真是没错。婉若江南并不远，一会儿工夫车就停下了。司机朝前看了看说：“十三块。”
苏婉柔“哦”了一声，伸手到包里找了半天，拿出一张卡，直直地递了过去。出租车司机习惯性地伸手到背后去接，一接到手里就愣住了：“小姐，你这是……”
他本来想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转头看看苏婉柔一脸纯良的无辜表情，司机又不忍心说了。不过打个车她拿卡付账确实不太像话，司机很挫败地挠头：“小姐，这个是不能付的，你要付现金。”
“付现金？”苏婉柔的舌头有些打结。现金是什么东西？这半年来，好像她总是见到各色人等刷卡付账，从来没想过会有问题啊！
当然，无论是凌子轩还是乔易玲，抑或是后来的江凯，刷卡付账都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苏婉柔想给出租车司机刷卡，那问题可就大了。
“咳，要不就算了，反正我就当是帮了小姐一个忙。”出租车司机把卡还给苏婉柔，憨憨地笑着。
苏婉柔的脸刷地就红了。他的意思是不要钱了？那怎么可以呢！她急得直摇头，但是又的确不知道什么叫做“付现金”，只差一点，眼泪就要急出来了。
好在此时有个声音帮她解了围：“咦，这不是苏主管吗？今天你不是休息吗？”
苏婉柔一听这声音，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忙地打开车门，走下来拉住对方的手，急切地请求：“王姐，帮我一个忙好吗？”
被称作王姐的人马上点头：“说吧，什么事？”
“我身上没有现金，你能帮我先付一下打车的钱吗？我一定会还你的。”
从来没有为这样的事求过人，苏婉柔的脸都快红到了脖子根，直觉得自己像是强买的恶霸似的，丢人丢大发了。
王姐笑起来：“多大点事啊，没问题！”
说着她就问了司机数目，掏出钱包来替苏婉柔结了账。苏婉柔对她千恩万谢，又反复保证说一定会还她的，把王姐又逗笑了：“苏主管，这真不是多大点事，出门忘了带钱，谁没犯过这样的小迷糊啊！下次记着点就是了。”
她向身后看了看，挨近苏婉柔又低声说：“不过，苏主管这回是来着了，老板正发愁得了不得呢！”
“怎么了？”苏婉柔忙问。
她在婉若江南工作的这些天，林老板对她相当不错，她也很喜欢这家店，所以听到有难题，马上心急火燎地想要知道。
“说是忽然有人故意刁难还是什么的……”王姐一边说，一边朝后使眼色，要苏婉柔自己去看看。
苏婉柔也顾不得什么，急匆匆跑进去问：“林老板，发生什么事了？”
“哎，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林老板一脸意外。
“先不说这个。”苏婉柔很着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老板叹口气摇摇头，忽然又把目光聚在了苏婉柔身上，颓唐的脸色也有了一丝振作。或许，苏婉柔真的能帮上忙也不一定。
“你知道天府之家吧？”
苏婉柔点头：“当然知道，这家的小食很有名的，怎么？”
林老板苦笑：“今天天府之家的老板找到我，希望我们把推出新产品的节奏放缓一点。本来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最近正是初春时节，有几款时令新品，如果按照他们的要求一味压箱底的话，干脆不要拿出来好了。但是他们老板的态度很强硬，说是……”
他忽然顿了一顿，面现恐惧。
苏婉柔一点即透，接口说：“如果我们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做的话，他们是不是要进行打压？要采取什么激烈手段吗？”
林老板诧异地看她一眼，点头：“这个人在黑白道上都很吃得开，如果和他硬抗，只怕会对我们不利。但是……”
苏婉柔气得粉面通红，刚想要发表什么抗议之词，老板忽然看着她问：“苏小姐，你能不能出面和江先生说一下这个事情，请他想想办法？”
苏婉柔是单纯，是不太习惯现代社会的生活，但这可不代表她笨，更不代表她不敏感。
比方说对于林老板的这句问话，心细如发的苏婉柔第一时间就品出了不对味：即使江凯每天接送她上下班，但听这林老板的口气，似乎他觉得江凯出面解决这件事情是很正常的？
这可不是一个求人常有的姿态。
退一步说，即使因为林老板是江凯的“朋友”——事实上虽然江凯曾说过此餐厅是朋友所开，但从二人的交往情形来看，苏婉柔丝毫不觉得这位林老板像是江凯的朋友，倒更像是下属多一些。但如果是朋友那更奇怪了，他难道自己不会去找江凯么？毕竟，她又不是江凯的什么人。
求人本来就是件难事，如果还隔了几层纱、拐了几道弯地去求，那就更不是明智之举了。
所以她直觉地认定，这个餐厅，这位林老板，绝对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也只是在和江凯的关系这方面，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苏婉柔心里隐隐有种不怎么安生的感觉，有必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我会和他说的。”苏婉柔还是应承了下来。
说不说倒是另一回事，她眼下倒是确实应该跟江凯见个面，问问是怎么回事。
林老板一脸感激涕零：“那就谢谢苏小姐了。唉，说起来，能够做餐饮这一行的人，如果没有过硬的背景，那根本就是玩不转的。”
苏婉柔心有戚戚焉地点头。至少在她自己所处的那个世界里，那些餐馆的老板一个个都是黑白通吃、手眼通天的人物，如果是个平头百姓开了餐馆，多半没什么好结果的。
“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她匆匆跟林老板告辞。
林老板也不留她，毕竟他还指望她在江凯面前替他递个话呢。
刚出了餐厅的门，苏婉柔几乎迎头就撞上了一个胸膛。她脚步一顿，低垂着的头却没有勇气抬起来。
这个怀抱……她太熟悉了。
有酸酸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发。她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个爱恨纠缠的冤家，索性脚步一转，准备溜之大吉。
“去哪儿？”熟悉的霸道语气，凌子轩凌大少爷专用，绝不会混淆。
苏婉柔沉默了一下，不愿意回答，仍旧想从他身边走过。
凌子轩一把将她攫到怀里，强迫她抬头看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苏婉柔，你给我听好了。”
苏婉柔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看着他，他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在流动。
“你是我的，这一辈子都休想逃掉！”凌子轩猛地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婉柔一怔，呆了一会儿，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似乎不应该这样的……她慌乱地摇着头：“你不要开玩笑，我已经……”
“嘘……”凌子轩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她的双唇：“不要说。过去的一切都让它过去吧。婉柔，这几个月，你受苦了，是我对不住你。”
凌子轩的眼中似乎有水气。苏婉柔不确定她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一向霸道独裁的凌子轩，居然眼里会有水气！还是说那是自己的眼花了？她想要确认一下，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不要哭……”凌子轩的呢喃字字滑进她的心底：“我不会再放手了，你想跑也跑不掉，不信试试看。”
苏婉柔胡乱地点头，又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表达什么，心里乱糟糟的，有千百种情绪一齐涌上来，令她几乎瘫软在地。凌子轩的双臂坚定有力地环绕着她，给她最安心的支撑，给她最有力的拥抱。
“子轩……”她终于崩溃：“为什么要丢下我这么久……”
凌子轩不答，只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秀发，一声一声地说：“对不起，婉柔，对不起……”
两人在餐厅门口旁若无人地哭哭笑笑，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再看不见多余的人和事。
餐厅里的员工从来没有见过苏婉柔这个模样，更加没有想到苏婉柔会伏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痛哭。她不是跟江大少爷在一起吗？所有的员工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忘了做自己的事。
忽然有眼尖的人低低地叫了一声，指着门外说：“看，江大少爷来了！”
晚了一步的江凯站在台阶下，神情复杂地看着台阶上那一对相拥而泣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