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半分身

人们正忙着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偏远处却独独露出了张极其干净的脸，双眸澄澈，灿若星辰，分明是楚临深的样子。
怎么会？
他分明在仙界大牢中啊，难不成自己没把他救出来，他自己逃出来了？
宋兮云欣喜而去，拉过他的手便道：“小黑龙，你可以啊，我还准备去救你呢，你现下居然能靠自己逃出来了？”
但面前的少年显然没有听懂她的话，仍是呆愣愣地盯着她，一面还咧开嘴，痴痴地笑了笑，涎水滴滴答答地从嘴角流下。
什么？
宋兮云也呆住了。
又不认识自己了不说，楚临深什么时候有过这副情状？虽说小黑龙在她面前会表现得颇为粘人些，但也，总不会是如今的痴傻模样。
面前这个少年看上去，就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傻子。
而且再仔细瞧瞧，便又会觉得那脸庞相较于原先模样显出了几分稚嫩。
这实在是有些蹊跷。
直觉告诉宋兮云，这人就是楚临深，可从事实来看，似乎，有点……
她口中默默捻诀，伸手往他脉搏处一探。
好家伙啊，还真是楚临深。
只不过……
好像只是一小半的楚临深，这具身体里，只有他一小半元神。
这是个什么情况？
宋兮云眉头微皱。
难不成是他因为这一世道行不够深厚，加上之前又血脉觉醒，用龙血化箭“射杀”伏羲用了太多精力，才致使现在哪怕有人分担雷刑伤害也被打散了半数元神？
正暗自疑惑揣度，却见一个丫鬟拿着画像急匆匆地寻来。
她照着画像对比了一番，拉过少年的手，一面饱含歉意地对宋兮云欠身道：“少夫人方才让奴婢来找小公子，说小公子精神上有些疾病，若叨扰了小姐还请宽宥一二。”
“没事没事，不碍事，不碍事，你先带他走吧，这席面太过吵嚷，或许也扰到了他的心绪。”宋兮云心下更是愈发纳罕，小公子，看起来他是沈秋月的弟弟啊，楚临深的一半元神怎么就跟沈秋月扯上关系了，这样一看，这沈小姐身上的疑团又多了些个。
沈秋月既如此古怪，想来接近宋兮远也并非全然出自真心，况且那场美救英雄，怎么听怎么有几分刻意在，偏生他们都将这给当成了一个绝美的爱情故事，艳羡不已。
顺着这个思路想，或许她未必然就会愿意洞房花烛，必会想个别的法子逃过去，自己可以在那时再仔细探查一番。
“我叫你别乱跑的呢，回头要是不小心化回蛇形被人抓了弄酒，该怎么办才好？”无人的房间内，少年在沈秋月面前逐渐幻化成了一条小黑蛇，“真是个贪玩贪吃的主儿，我这边吃的还不能满足你是吧？幸而，你被阿娘收养，算是我的弟弟，还可以用这小公子的人类身份去吃吃喝喝一番。”
她也不知道阿娘成婚前几日捡这一条重伤的小蛇是为哪般，分明自己都病重得耗光了好些银子，偏生还对一条黑蛇生出了怜悯之心，一直放在身边精心养着。
若是普通黑蛇倒也罢了，左不过是妖界生灵中天生虚弱未能修道，要遵从那起子寻常弱肉强食法则的。
但既然能化成人形，那显然不是个普通兽类，定是和自己一样，是妖界之人了。
如今呐，只盼那宋小姐别对自己生出什么怀疑，自己好不容易还魂，只想着安安分分把这一世过好，回报给过自己善意的沈夫人，可别又把自己魂魄打回去了。
一会儿洞房花烛，还得想个法子糊弄过去，要不就把宋兮远灌醉得了？
小蛇看上去显然有些抗拒，不愿随意理会她，呲溜几下就滑到了房外的一堆杂草上卧下。
“小黑龙，你怎么化回蛇形窝在这里了呀？”躲在窗边的宋兮云一眼便认出了他，当下伸手将他捧在了怀里，因为只是一小半分身的缘故，他难以维持原先威风凛凛的龙形，只能以一条小蛇的容貌示人。
小黑蛇顺从地窝在她的怀中，微微扬起头。
“那今夜的情形，不如你陪我一起查探？”宋兮云轻轻点了点他的小头，有意挑逗，“不行，方才听里面说了，你是沈秋月的弟弟，你肯定帮你姐姐，不可信，不可信得很。”
小蛇吐了吐舌头，摇着头似是在宣泄不满。
“哦哟，你还生气啦？怎么还像从前一样，这么不禁逗？”宋兮云瞧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禁抿嘴轻笑。
但是吧，虽说是逗，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怀疑在的。
他这一半元神显然没有原先的记忆，而且看样子是被养在沈秋月和沈夫人身边的，谁知道有没有被他们欺骗利用？
她抬头望了望天，禁不住腹诽道：可恨这自己写的命簿，还得听天意才能查看，现下显然未到时间，只能再等些时候了。
忽地，宋兮云感到一阵轻柔气息在往自己身上源源不断地注入，怀中小蛇慢慢绕上背部，散发出点点金光，似乎正在替自己疗愈上午那道雷带来的伤痕，她心头霎时间一暖，一面为自己方才的怀疑愧疚，一面正欲说些什么，却听一个老嬷嬷急匆匆走进屋，喘着粗气道：“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新请的大夫说夫人她怕是回天……”
“哐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沉沉暮色中只见一个拖着长长裙摆的身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头上配饰未曾拆卸，正叮当作响，旁边跟着一众急急呼喊着“少夫人”的丫鬟。
嘚儿。
不用犹豫了，那老嬷嬷是沈秋月身边的人，沈家家境平平，就请了这么一个人来照顾，她说夫人，那肯定是沈秋月的母亲出了啥事，这样一个变故插进来，都不用什么别的方法来逃，洞房花烛直接结束。
宋兮云抚了抚额。
怀中小蛇对这一情境有些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歪头看着她。
可他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从怀中跳出，化成了人形，急匆匆地想跟着往那个方向跑去，只是没跑几步精力似乎就耗尽了，又变回了蛇形模样。
一小半元神到底还是太过虚弱，并不能让他稳定地维持住人形。
小蛇祈求般地回头看了看，黑色的双目逐渐氤氲了点点泪花。
宋兮云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走过去轻声道：“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位夫人？怕自己挪太慢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既是被其收养的，想必自是会对沈夫人有诸多依赖。
小蛇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她心下一软，便重新将它抱进怀里，循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