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识破

瞧见他这个样子，纪川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这反应怎么跟自己预料的不太一样。

但如今他也不敢随意开口，打断楚墨的思维，便只好垂首跪在地下沉默不语。

楚墨心中想的却是，纪川如今连上了慕容安这条线，说不准哪一日，便能为自己所用。

如此说来，也算是件好事。

“既然如此，你以后也可以跟慕容安多多接触，若是打探到了什么合适的情报，记得及时汇报给我。”

“还有，”

说到这里，楚墨的语气不由得严肃了几分，“虽说如今本殿准允你跟慕容安交往，但是纪川，你可千万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我想，重训这件事，你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吧。”

话语之中威胁之意十分明显，纪川也是显然捕捉到了。

楚墨说的没错，那种地方，他确实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是，属下明白，属下清楚自己的身份，绝不会做出有违本分的事情，请殿下放心。”

瞧见纪川如今这般识时务，楚墨满意的笑了，看来，这鹰犬还是要训，如今这人可是太合自己的心意了。

“行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先下去吧。”

纪川垂首退下。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平静了，楚墨先前的那番话便算是挑明了，默许纪川与慕容安亲近，以此从慕容安那里得到有用的情报，满足他的需求。

是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纪川都在有意无意的接近慕容安，试图完成楚墨交给他的任务。

可若是说先开始纪川接近慕容安还是帮助楚墨打探消息的心思占了大多数，到后来，便变成了纪川对慕容安发自内心的欣赏。

先前，纪川本以为慕容安和他来此之后了解到的那些世家子弟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一群不食人间烟火，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大少爷。

可几番接触过后纪川才发现，自己过往的认知多么狭隘。

慕容安作为平南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又在深宫中淫浸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个简单人物。

他有着远超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想法和见地，就连纪川，一个在未来读书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在 某些历史问题上的见解也不如他。

可偏偏他又勤学好问，每每遇到事情和纪川交流过后，总会认为纪川的想法十分奇妙，是以多次接触后，慕容安对纪川的评价非常之高。

对此，纪川只觉得十分惭愧，那些东西不过是他仗着未来的见识，对着历史上的名人大能提出来的政策照本宣科罢了，哪里谈得上优秀。

于是，慕容安越是夸赞他，纪川越是觉得自己有愧其实。

每当纪川看见慕容安侃侃而谈，说着那些为国为民的良策，甚至畅想着日后他若为朝臣，定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那些雄心壮志并非是为了他的一己之私，而是切实想要为人民做事情。

他都觉得慕容安的身上仿佛散发着某种光芒。

明媚却不晃眼，温暖又不炽热。

不断的吸引着他，让他想要靠近。

有时候，纪川常常在心中诘问自己，若是在故事的一开始，自己并非被楚墨捡回，而是落入了平南王府，若是为眼前这个霁月清风的公子哥卖命做事，他是不是不会这么不甘心？他是否可以真的认命？

可答案终究是无解的，未曾发生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回答。

结尾早已经在命运开始时便已经注定，任后人如何努力，都注定不会改变。

谁都不能例外。

可不得不到承认，哪怕后来纪川已经知道结局惨烈，但是真正回忆过去这段日子，这也算得上他在异世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意外就出现了。

那日，慕容安约了纪川去马场骑马，这原是世家公子钟爱的游戏，这些年愈发火热，常有各路的公子哥去游玩，慕容安从小就随着其父平南王上战场，马术自然也是纯熟，对于这种骑马寻乐之事自然是无比热衷，更何况，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公子们，谁不知道慕容安马术绝佳，就算慕容安自己不想去，那些人也有的是办法拉着他一起去。

此时慕容安与纪川的关系已然十分亲厚，是以无论去哪里，慕容安都想着叫上纪川一道，这次也不例外。

可好巧不巧，意外便发生了。

那匹马不知如何便受了惊吓，突然发狂，差点就将坐在马背上的慕容安颠了下来，若不是慕容安马术娴熟，恐怕这遭要吃个大亏。

等慕容安缓过神来从马上跃下，那马已经彻底发狂，眼见就要伤到别人，慕容安跌倒在地，反应不及，只能干看着。

眼见事情就要彻底失控，说时迟那时快，纪川一个反身便直接越上马背，抬手遏制住缰绳，用力往后拉扯，再小腿用力一踢，强行将马按跪在地上。

这才遏制了这场意外。

可还没等大家喘口气，便有一支冷箭飞射过来，直击纪川的胸腔。

纪川一时间躲闪不及，就在大家以为会出现一场灾难的时候，纪川用力蹬腿转体，腰下沉，俯身便躲了过去。

待躲过危机后，纪川便拔出腰间的软剑，斩断了那支冷箭。

众人都被这一系列的变故给吓傻了，可纪川却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们自幼便娇生惯养，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倒也罢了，于常理上也算是说的过去，可是慕容安就不一样了，他是随着平南王上战场厮杀过的人，难道也会轻易就被这些事情吓傻，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别的不说，那马是慕容安平常骑惯了的，怎么会突然发狂？

再者，就算是慕容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被摔下马背后呆愣了一会儿倒也正常，可直到那冷箭都射出来了，他还没有任何反应，这就很奇怪了。

更何况，自己在明面上的身份，不过是楚墨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卫，哪里值得人放冷箭暗杀？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撞在一起，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而自己来参加今日这场马术的比赛，也是慕容安非拉着自己来的，若说今日的事情与慕容安毫无关系，自己是一万个不相信。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究竟怀疑自己什么？自己又是有哪里做的不合常理引起了他的怀疑？

在今日这件事情之前，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实在是失职。

纪川看向慕容安，果不其然看见慕容安看向自己的眼神种透出些怀疑，甚至还带了些纪川看不懂的审视。

眼前这一系列的变化，似乎也没有对慕容安造成任何的影响，他只是淡然的对在场各位都道了个歉，表明日后一定再次补上，对于暗地里放出的那支冷箭确实丝毫不提。

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慕容安的回避之意，也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只当是他因为出了意外心情不好。

简单处理过这事后，慕容安转身便离开了，也没有再招呼纪川。

可纪川的直觉告诉自己，此时他应该跟上去，果然，出了马场没过多远，纪川便看见慕容安一个人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他。

“殿下。”

纪川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自然也不能够置之不理，便硬着头皮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却不知为何，慕容安明明听见了，却只是转过身来冷冷的盯着他，也不说话，那眼神看的纪川直犯怂。

“殿下为何这般一直盯着属下？”

慕容安冷笑一声，再开口时，语气中带了些纪川听不懂的嘲讽。

“纪统领，在下倒是不知道，您还有这般的本事和身手，原来从前一直时我小瞧了您，还觉得您怀才不遇，如今看来，本王才是那个傻子。”

纪川愕然，他猛地抬头看着慕容安，他没有想到慕容安这便查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如今这个称呼，怕是连楚墨私下豢养影卫的事情也查清楚了。

这可真是不妙，还没等纪川思考出如何回复，慕容安便又开口接着说到，“那日，刺杀俞冲不成，与我交手的刺客，也是你吧。”

若说方才慕容安的话还只是叫纪川有些震惊，这句话便是叫纪川觉得慌乱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慕容安竟然连这件事都查出来了。

许是纪川的神色太过惨白，瞧见这样的脸色，也不需要纪川再多说什么，慕容安便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真的是你。”

慕容安的语气中不是震惊，而是几分纪川不能理解的悲切，还有恼怒。

纪川见慕容安既然已经知道了，问出的问题又是那么切中要害，便知道他是有备而来，今日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都不过是他蓄意安排，用来试探自己的策略。

那么自然是自己说什么狡辩的言论都不管用了。

他拦住了那匹马，挡住了那支冷箭，便是彻彻底底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事情发展至此，他也早已经无话可说。

眼看着纪川跟个闷葫芦似的沉默不语，慕容安没来由的更生气了。

“你说话呀，先前跟着本殿高谈阔论，不是挺能说的，怎么谈到自己的问题就沉默不语了呢？”

“纪统领莫不是还有间接性失语的毛病。”

听出了慕容安的嘲讽之意，纪川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他自然明白慕容安为何这般愤怒，左不过是觉得自己欺骗了他，又怨恨自己刺杀他的好友。

“殿下既然已经查清楚了，也试探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如今还有什么想问的呢？”

听着纪川这般油盐不进的话，慕容安不由得怒上心来，“你！”

“纪川，若不是父王传信告诉我，那狗贼离开平南王府之后去投靠了五皇子，我方才知道那日的刺杀与五皇子有关，更与你有关！”

“若不是今日我试探出来了，你还要把我当作小丑一般戏弄多久？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每日跟着曾经跟我刀剑相向，甚至想要杀了我兄弟的仇人一样勾肩搭背，是不是在暗地里嘲笑我蠢，觉得我像个笑话一样？”

慕容安此时情绪十分激动，这个事情对他来说太过难以接受，就算这场试探是他存心设计的，可是真相却是一样的难以接受，甚至因为他曾经对纪川付出过真心，所以事实在此刻便显得更加残忍。

听出慕容安最后甚至带了些嘶哑的嗓音，纪川不由得有些愧疚，到底是他的错。

“殿下，都是我的错，我若是现在告诉您，我也有苦衷，也不过是受制于人的刀刃，您肯定觉得在强词夺理，可事实确实如此，您这段时日的好意纪川心领了，感激不已。”

“可我们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相见，便宛若不识吧，也算是全了一份相知的体面。”

“曾经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不起，不过或许您也不需要吧。”

纪川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慕容安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可是无论如何，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他们此生的缘分便算是走到了尽头，

日后若是再相见，恐怕就是仇人了。

毕竟就楚墨那个争强好胜的性子，难保他不会对那个位置有些别的想法，到时候，为他冲锋陷阵的必然是自己，若是他真有此打算，那就少不了跟太子为敌，自己和慕容安便是切切实实的丑诋了。

想到这里，纪川不由得有些悲观，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慕容安应该算是他在异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了，甚至极有可能，是唯一一个，或许他们的相识掺杂着某些阴谋算计，并不纯粹，更谈不上光明磊落，可就这样跟自己的朋友闹掰了，纪川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纪川心想，如今慕容安怨恨自己还来不及，想来也不会再把他当作朋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