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声在空荡的音乐教室里回荡,每个音符都像敲在林深的天灵盖上。月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将七个穿嫁衣的女生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她们围成的圆圈中央,叶小栀正被无形的力量按在钢琴前。
林深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方才追着血轿冲进槐树林时,他的嘴唇被垂落的槐树枝划破了。现在这疼痛反而让他保持清醒,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二十年前的旧校舍明明早已拆除,此刻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连窗台上那盆干枯的绿萝都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小栀!"他向前冲去,却被突然绷直的红绳拦住去路。那些系在女生们手腕上的红绳此刻全部转向他,像毒蛇般昂起绳头。
钢琴前的叶小栀缓缓转头。月光下,她锁骨处的银铃印记已经完全显现——七枚小银铃挂在槐树枝头,最末一枚正在她咽喉处若隐若现。她的瞳孔扩散得几乎看不见眼白,嘴角却挂着与张明宇如出一辙的诡异微笑。
"林…深…"她的声音里混着另一个女人的回声,“来参加…我的婚礼…”
林深后背沁出冷汗。他认得这个声音——在地窖外听到的干尸新娘的低语。陈雨桐的意识正在通过银铃印记侵蚀叶小栀的身体。他迅速摸向腰间布袋,却发现镇魂符早在井底就用完了,只剩那面裂了缝的八卦镜。
七个嫁衣女生突然齐声吟唱:“一拜天地——”
叶小栀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转向窗外。林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月光下的槐树林不知何时变成了送亲队伍,纸扎的童男童女抬着血轿,轿帘无风自动,露出里面端坐的干尸新娘。它身上的青缎旗袍已经腐烂,唯有手指上的银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二拜高堂——”
叶小栀的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被迫转向教室后墙。林深这才注意到,斑驳的墙面上挂着幅褪色的合影——二十年前的教师集体照。站在中央的女教师梳着齐耳短发,胸前别着银制校徽,笑容温婉。但照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女教师的面容迅速干瘪下去,变成井底干尸的模样。
“夫妻对拜——”
钢琴声骤然变得急促。叶小栀的双手被无形力量按在琴键上,弹奏的曲调突然变成《婚礼进行曲》。林深看到她的影子正在与第七把空椅子融合,而椅子上方悬着的银铃红绳已经缠上她的脖颈。
"等等!"林深猛地将八卦镜砸向钢琴。镜面碎裂的声响让仪式出现了短暂停滞,他趁机扑向琴凳,一把抓住叶小栀的手腕。她的皮肤冷得像冰,脉搏处有细小的根须在游走。
叶小栀空洞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清明:“琴谱…反着弹…”
林深心头一震。他这才注意到钢琴架上泛黄的乐谱——《月光奏鸣曲》的谱面上,有几处音符被血渍刻意修改过。翻到最后一页,角落里用铅笔写着极小的一行字:“逆奏可破阵——雨桐绝笔”。
七个嫁衣女生突然发出尖啸。她们的面皮像融化的蜡般剥落,露出下面槐树根须交织的内里。红绳暴长,瞬间缠住林深的四肢。最粗的那根直接勒住他的喉咙,将他吊离地面。
窒息的痛苦中,林深看到叶小栀被红绳拖向第七把椅子。她的嫁衣下摆渗出黑血,在地板上画出一道刺目的痕迹。银铃印记已经蔓延到下巴,再有几分钟就会完全闭合——届时叶小栀的魂魄将被永远锁进血槐的根系。
"姜小满…赌对了…"林深在缺氧的眩晕中扯动嘴角。他想起那个总爱穿道袍的姑娘燃烧前的最后一句话:“槐树苗…会找到…主根…”
仿佛回应他的思绪,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窗外传来树木倒伏的巨响,一条沾着泥土的嫩芽破窗而入——正是姜小满用命护住的槐树苗!它像利箭般射向钢琴,细小的根须精准地扎进被血修改过的音符位置。
林深趁机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缠住脖子的红绳上。伴随着"嗤嗤"的腐蚀声,他重重摔在地上,顾不得擦血就扑向钢琴。
"反着弹!"叶小栀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她的右手暂时挣脱控制,猛地将乐谱倒转。
林深十指按上琴键。他不懂乐理,但此刻手指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逆向敲击。错位的旋律在教室里撕开诡异的声浪,七个嫁衣女生开始痛苦地扭动,她们身上的红绳寸寸断裂。
"不——!"干尸新娘的尖叫从血轿里炸开。轿帘被阴风掀起,露出里面端坐的腐朽身躯。它手指上的银戒疯狂震颤,与叶小栀锁骨处的银铃印记产生共鸣。
林深看到叶小栀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那些根须正从银铃印记里被强行抽出,带出黑红色的血丝。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嫁衣后背渗出大片血渍——那是银戒契约被强行解除的反噬。
钢琴上的槐树苗突然疯长。它的根须扎进琴键缝隙,枝条缠住乐谱架,在倒播的琴声中将修改过的音符一个个"吃"掉。每吞噬一个血色音符,干尸新娘的身躯就腐烂一分,最后竟露出森森白骨。
七个嫁衣女生突然集体转向血轿。她们腐烂的面容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齐声呢喃:“老师…您骗我们…说好一起…当新娘…”
血轿剧烈摇晃。干尸新娘的白骨手抓住轿门,似乎想要逃离。但为时已晚——那些断裂的红绳突然活过来,像毒蛇般缠上它的四肢。林深这才惊觉,七个女生手腕上的红绳另一端,原来一直系在干尸新娘的银戒上!
“原来如此…“林深喘着粗气继续弹奏。陈雨桐当年作为教师,以冥婚仪式为幌子,将七个女生骗作祭品。而她自己通过银戒契约成为"活新娘”,靠吸收学生的魂魄维持不死之身。那行"雨桐绝笔”,恐怕是她良心发现留下的后手。
琴声进行到高潮处,教室的地板突然塌陷。盘根错节的槐树主根破土而出,顶端缠绕的正是穿着旗袍的干尸。但此刻它的身躯正在瓦解,银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叶小栀突然从钢琴前跌落。林深接住她的瞬间,看到她锁骨上的银铃印记正在消退。但最后一枚银铃异常顽固,细小的根须仍扎在她咽喉处。
"还不够…"叶小栀虚弱地指向干尸新娘掉落的银戒,“契约…要彻底…”
林深捡起银戒的瞬间,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戒指内侧刻着两行小字:“癸亥年七月初七”、“陈雨桐与槐君永约”。最骇人的是,银戒内圈沾着新鲜的血迹——正是他刚才咬破舌尖时溅上去的。
干尸新娘的头颅突然转向他。尽管只剩白骨,那空洞的眼窝里却浮现出诡异的期待:“你…愿意…当新郎吗…”
林深冷笑一声,将银戒按在最后一个倒置的音符上:“我建议你听听这个。”
钢琴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音。槐树苗的根须突然刺穿银戒,将它钉在乐谱上。干尸新娘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白骨身躯寸寸碎裂。七个嫁衣女生的身影同时模糊,她们解脱般地朝林深鞠了一躬,化作七缕青烟消散。
教室开始崩塌。彩绘玻璃一块块炸裂,墙皮大片剥落,露出下面真实的废墟结构。林深抱起昏迷的叶小栀冲向门口,身后传来槐树主根不甘的咆哮。
冲出旧校舍的瞬间,林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整个操场已经变成巨大的树根网络,而在中央位置,姜小满燃烧过的灰烬处,一棵新生的槐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它的枝条缠住了试图逃窜的血槐主根,像锁链般将其拖向地底。
"锁阴阵…原来是这样…"林深恍然大悟。姜小满早就计划好,用自己的命为引,让这棵新槐与血槐同归于尽。
怀里的叶小栀突然抽搐。林深低头看去,她咽喉处最后一点银铃印记正在变黑——那是契约反噬的征兆。虽然仪式中断,但银戒的诅咒已经深入魂魄。
远处传来警笛声。林深抹了把脸上的血,抱着叶小栀走向操场边缘的青石墓碑。月光下,碑文清晰可见:“陈雨桐之墓,生于庚子年,卒于癸亥年七月初七”。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爱女陈茉立”。
"陈茉?"林深皱眉。这个从未出现在调查中的名字,或许才是解开最后谜题的关键。他轻轻擦去叶小栀嘴角渗出的黑血,望向正在黎明前黑暗中挣扎的校园。
天快亮了,但银铃的诅咒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