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渝棠凑近看了看,残卷上的墨迹已经褪色,但依稀能辨认出归鸦岭的地形轮廓,而在山腰处,有一个小小的红点,旁边写着几个模糊的字——
“血鸦归巢,终局之始”
。
她心头一跳,想起之前在古墓里看到的那些血鸦,以及它们飞向归鸦岭的景象。
“所以……那些血鸦,是引路的?”
穆清霄收起残卷,目光深沉:
“或许吧。”
两人继续前行,山路越来越窄,四周的树木也逐渐变得扭曲怪异,枝干如同干枯的手臂般伸展着,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什么。
忽然,钟渝棠脚步一顿,低声道:
“有人。”
穆清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树影下,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长衫,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谁?”
穆清霄冷声问道。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们……终于来了。”
钟渝棠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穆清霄却神色不变,只是微微眯起眼:
“你认识我们?”
老人嘿嘿一笑,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穆三爷的徒弟,还有钟家的丫头,老头子等了你们很久了。”
钟渝棠心头一震,这老人竟知道她的来历!
穆清霄盯着老人,缓缓道:
“你是我师父的人?”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朝山林深处走去,边走边道:
“跟我来吧,穆三爷……在等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一片密林,前方豁然开朗,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出现在眼前。庙门半掩,门楣上挂着一盏早已熄灭的油灯,灯罩上积满了灰尘。
老人推开庙门,示意他们进去。
穆清霄迈步踏入,庙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正中央的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身子,而在神像前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长发披散,身形瘦削,身上的衣袍早已褪色,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华贵。
穆清霄的呼吸微微一滞,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师父?”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双眼深陷,却依然锐利如刀。
“清霄,你来了。”
穆清霄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二十年了,他本以为师父早已不在人世,可如今,他就这样出现在眼前,仿佛时间从未流逝。
钟渝棠站在一旁,警惕地打量着穆三爷。她曾听穆清霄提起过这位师父,知道他精通风水秘术,手段狠辣,当年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可如今看来,却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穆三爷的目光扫过钟渝棠,淡淡道:“钟家的丫头,倒是比你父亲有胆识。”
钟渝棠心头一震,她父亲早年曾与穆三爷有过交集,但具体发生了什么,父亲从未提起过。
穆清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师父,这些年……您去了哪里?”
穆三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庙内的一角。那里堆放着几口破旧的木箱,箱子上刻着古怪的符文。
“打开它。”
穆清霄走上前,掀开箱盖,里面赫然是一堆泛黄的竹简和残破的帛书。他随手拿起一卷,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葬经》的残卷?”
穆三爷微微点头:“当年我离开,就是为了寻找这些。”
钟渝棠凑过来,低声道:“《葬经》不是早已失传了吗?”
穆三爷冷笑一声:“失传?不过是有人不想让它现世罢了。”
穆清霄快速翻阅着竹简,上面的内容晦涩难懂,但隐约能看出是关于某种古老的风水秘术,甚至涉及到了“长生”之说。
他猛地抬头:“师父,您找这些……是为了什么?”
穆三爷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声音低沉而沙哑:“为了……活下去。”
庙内一片死寂,只有油灯偶尔爆出一丝火星。
钟渝棠忽然觉得脊背发寒,她隐约感觉到,眼前的穆三爷,似乎已经不是“人”了。
穆清霄沉默片刻,缓缓道:“师父,您到底……经历了什么?”
穆三爷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庙门口,望向远处的归鸦岭。
“清霄,你知道归鸦岭的传说吗?”
穆清霄摇头。
穆三爷低声道:“传说,归鸦岭下有一座古墓,墓中葬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血鸦王’,它能吞噬亡魂,也能……赐予长生。”
钟渝棠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穆清霄。
穆三爷继续道:“二十年前,我找到了那座墓,也见到了血鸦王,可它提出的条件……我无法接受。”
“什么条件?”穆清霄追问。
穆三爷转过身,目光幽深:“它要……一个至亲之人的魂魄。”
穆清霄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什么。
“所以……您离开,是为了保护我?”
穆三爷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如今,血鸦王再次苏醒,它需要新的祭品。”
钟渝棠忍不住道:“那些血鸦……是它派来的?”
穆三爷点头:“它们在寻找合适的‘容器’。”
穆清霄握紧拳头,沉声道:“师父,我们该怎么做?”
穆三爷看向他,缓缓道:“毁了那座墓,彻底封印血鸦王。”
“怎么毁?”
穆三爷从袖中取出一枚漆黑的玉佩,递给穆清霄:“这是‘镇魂玉’,只有它才能镇压血鸦王。”
穆清霄接过玉佩,触手冰凉,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其中流转。
钟渝棠皱眉道:“可那座墓在哪里?”
穆三爷指向归鸦岭的最高处:“月圆之夜,血鸦归巢之时,墓门自现。”
穆清霄抬头望去,远处的山巅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夜风渐起,庙内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照出三人凝重的面容。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山神庙前的石阶,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穆清霄握紧手中的镇魂玉,冰凉的触感渗入骨髓,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蚁在皮肤下游走。
钟渝棠盯着穆三爷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刀刀柄。她父亲钟九龄曾是湘西一带最有名的赶尸匠,二十年前与穆三爷一同探寻过归鸦岭的秘密,却再也没能回来。如今穆三爷重现,却只字不提当年之事,她心中疑虑渐深。
“师父,”穆清霄打破沉默,“血鸦王要的祭品…是不是必须活人?”
穆三爷灰白的眉毛微微颤动,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腐朽的气息:“活人?不,它要的是魂魄完整的死人。”他枯瘦的手指划过供桌上厚厚的灰尘,“当年我假死脱身,就是让它以为祭品已毁。”
庙外突然传来翅膀扑棱声,七八只血鸦落在窗棂上,暗红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屋内。钟渝棠后背沁出冷汗,这些畜生竟一路跟到了这里。
“它们在等。”穆三爷从袖中抖出一张黄符,手腕一抖符纸自燃,血鸦顿时惊飞四散,“等月圆夜子时,阴气最盛的时候。”
穆清霄突然想起古墓里那些刻满符文的青铜器,其中有一尊三足鸦鼎的纹路与镇魂玉上的纹路极为相似。他猛地抬头:“师父,归鸦岭下的墓是不是…”
“西周末年方士所建。”穆三爷接过话头,从供桌下拖出个藤条箱,箱盖掀开的瞬间霉味扑面,“当年周幽王为求长生,命方士以九百童男童女炼血丹,后来有个叫鸩的方士发现用血鸦王炼魂效果更佳。”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七盏青铜灯,每盏灯座都铸成乌鸦衔珠的造型。钟渝棠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湘西秘传的“七星引魂灯”,她只在父亲遗留的残卷上见过图样。
穆三爷取出一盏灯,灯油竟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血鸦王被封印前,吞吃了三百方士的魂魄。你们在古墓看到的血鸦,都是那些方士的怨气所化。”
山风突然变得刺骨,庙门“砰”地合拢。穆清霄手中的镇魂玉突然发烫,玉中浮现出细如发丝的血线。他想起残卷上那句“血鸦归巢,终局之始”,突然明白了什么:“墓门开启需要血引?”
“聪明。”穆三爷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皱纹里却藏着说不出的阴冷,“当年我以自身精血为引才逃出来,现在…”他目光扫过两人腰间的伤口,“你们在古墓里已经沾了血鸦的气息。”
钟渝棠突然拔刀横在胸前:“穆前辈,我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庙内空气骤然凝固。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穆三爷的影子在墙上暴涨,竟隐约显出鸦羽的形状。穆清霄下意识挡在钟渝棠身前,镇魂玉上的血线突然游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