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冷笑一声,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阴司有阴司的规矩,亡魂入册,岂容你说带就带?”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挥,一道黑气如鞭子般抽来,穆清霄根本来不及躲闪,胸口顿时如遭重击,整个人踉跄着倒退数步,险些栽倒。
“清霄!”钟九川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穆清霄,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旧的铜印,高举过头:“判官且慢!我乃阳间风水师钟九川,持’天师印’入阴司寻人,还请行个方便!”
那铜印通体泛着暗金色的光泽,印纽雕刻着复杂的符文,在阴司的灰暗中竟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判官的动作微微一顿,漆黑的眼睛盯着铜印,似乎在权衡什么。片刻后,他冷声道:“天师印虽可通行阴阳,但此女魂魄已被记入阴册,除非…”
“除非什么?”穆清霄急问。
判官的目光落在钟渝棠身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除非有人愿意替她留在阴司。”
“什么?!”穆清霄瞪大眼睛。
钟九川的脸色也变了:“判官大人,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判官嗤笑,“在阴司,我就是规矩。”
气氛瞬间凝固,周围的雾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穆清霄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他低头看了眼背上的钟渝棠——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睫毛轻轻颤动,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好,我替她留下。”穆清霄突然开口。
“清霄!”钟九川厉声喝止,“别冲动!”
穆清霄却已经将钟渝棠轻轻放下,交给钟九川:“师父,带她回去。”
判官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有意思,阳寿未尽就自愿入阴司,倒是少见。”
“等等!”钟九川一把拉住穆清霄,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阴司不是活人能待的地方!”
穆清霄苦笑:“师父,您不是说渝棠的魂魄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吗?我…”
“闭嘴!”钟九川突然暴喝一声,随即转向判官,从怀中掏出一块泛着青光的玉佩:“判官大人,这块’阴德佩’是我多年积攒的阴德所化,可否用它换我徒儿一命?”
判官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又恢复冷漠:“阴德虽可贵,但规矩不可破。”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钟渝棠的魂魄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清…霄…”
“渝棠?!”穆清霄惊喜地转头,却见她双眼依然紧闭,只是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梦呓。
判官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他死死盯着钟渝棠,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她…怎么会…”
钟九川敏锐地察觉到了判官的异常,立刻抓住机会:“判官大人,此女身份特殊,若在阴司出了什么差错,恐怕您也不好交代吧?”
判官的脸色阴晴不定,良久,他冷哼一声:“罢了,今日就破例一次。不过——”他猛地指向穆清霄,“我要你一缕阳魄作为抵押,七日之内,若此女魂魄无恙,我便归还;若有不测…”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穆清霄刚要答应,钟九川却抢先道:“不可!阳魄离体,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折损寿元!”
“师父,没时间了!”穆清霄急道,他能感觉到钟渝棠的魂魄越来越虚弱,再拖下去恐怕真要魂飞魄散了。
判官不耐烦地挥袖:“要换就快些决定!”
穆清霄一咬牙:“好,我答应你!”
钟九川还想阻拦,却见判官已经抬手掐诀,一道黑气如蛇般窜出,直接钻入穆清霄的眉心。
“呃啊——”穆清霄只觉得脑中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抽离,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在地。
“清霄!”钟九川连忙扶住他。
判官满意地收回手,掌心多了一团莹白的光晕:“阳魄已取,你们可以走了。”说着,他大袖一挥,周围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穆清霄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言家老宅的大厅。棺材依然敞开着,钟渝棠的身体静静躺在里面,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只是睡着了。
“成功了?”穆清霄虚弱地问道,他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钟九川检查了一下钟渝棠的情况,长舒一口气:“魂魄归位,应该没事了。”
穆清霄想要站起来,却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钟九川连忙扶住他:“别乱动,你失了阳魄,现在虚弱得很。”
“师父…那个判官…”穆清霄喘着气,“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钟九川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钟渝棠:“我也很奇怪,他似乎…认出了什么。”
正说着,钟渝棠的眼睫毛突然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渝棠!”穆清霄惊喜地喊道,想要上前,却被一阵眩晕击倒,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穆清霄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四周漆黑一片,冰冷刺骨的水浸透全身,连呼吸都被冻结。他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浮不上水面,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那一点微弱的光亮越来越远…
“清霄!清霄!”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刺破黑暗,像是有人猛地将他从水里拽了出来。穆清霄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映入眼帘的是钟渝棠那张焦急的脸,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见他醒来,她立刻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板起脸,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是不是疯了?!谁让你拿阳魄去换我的?!”
穆清霄被她这一巴掌拍得龇牙咧嘴,但心里却莫名踏实了许多——至少她没事了。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醒了就骂人,看来是真没事了。”
“你还笑!”钟渝棠气得眼眶又红了,“你知道阳魄离体有多危险吗?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折寿十年!你…”
她话没说完,声音就哽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憋着没掉下来。
穆清霄最见不得她哭,赶紧撑着身子坐起来,结果刚一动,眼前就一阵发黑,差点又栽回去。钟渝棠连忙扶住他,语气又急又恼:“别乱动!你现在虚得跟纸糊的一样!”
穆清霄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窗户半开着,外面隐约能听到街上的车流声。他缓了缓神,问道:“这是哪儿?”
“我家。”钟渝棠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师父说你现在不能见风,也不能受阴气,所以暂时住在我这儿。”
穆清霄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发现她手指冰凉,不由得皱眉:“你手怎么这么冷?魂魄刚归位,是不是还没恢复好?”
钟渝棠收回手,别过脸去:“我没事,倒是你…”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师父说,你的阳魄被阴司判官扣下了,七日之内如果不拿回来,轻则大病一场,重则…”
“重则折寿十年嘛,我知道。”穆清霄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没事,七天时间足够了。”
“足够什么?”钟渝棠猛地转回头瞪着他,“你以为阴司是你家后院吗?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上次要不是师父在场,我们俩都得折在那儿!”
穆清霄被她吼得一愣,随即失笑:“哟,钟大小姐这是担心我啊?”
“谁担心你了!”钟渝棠气得站起来,“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当苦力!”
她说完就气呼呼地往外走,结果刚走到门口,又猛地停住,背对着他闷声道:“…谢谢。”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穆清霄还是捕捉到了。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钟渝棠前脚刚走,后脚钟九川就推门进来了。老爷子依旧是一身灰布长衫,手里拎着个布包,见穆清霄醒了,点点头:“气色比昨天好点。”
穆清霄赶紧坐直了身子:“师父。”
钟九川在床边坐下,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递给他:“吃了。”
穆清霄接过来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药香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不由得皱眉:“这是…”
“补阳气的。”钟九川淡淡道,“你失了阳魄,体内阴阳失衡,这药能暂时稳住你的情况。”
穆清霄二话不说吞了下去,药丸入喉,顿时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四肢百骸,原本冰冷的手脚总算有了点温度。
“师父,”他擦了擦嘴,犹豫了一下,“那个判官…为什么最后会同意放人?”
钟九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阴司有阴司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明显是敷衍的回答,穆清霄皱了皱眉,但也没再追问。他知道师父如果不想说,问再多也没用。
“当务之急是拿回你的阳魄。”钟九川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他,“这是’引魂符’,能暂时替代你的阳魄,保你七日之内不会出大问题。但七日之后,如果阳魄不归…”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穆清霄接过符纸,发现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隐约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灵力在流动。他小心翼翼地将符纸贴身收好,问道:“师父,我们该怎么拿回阳魄?”
钟九川沉吟道:“阴司判官既然扣了你的阳魄,必然有所图。我怀疑…”
他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被推开,钟渝棠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见两人在说话,愣了一下:“我打扰你们了?”
钟九川摇摇头:“正好,你也听听。”
钟渝棠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拉了把椅子坐下:“什么事?”
“关于清霄的阳魄。”钟九川沉声道,“判官扣下阳魄,很可能是为了引我们再去阴司。”
“引我们?”钟渝棠皱眉,“为什么?”
“不清楚。”钟九川摇头,“但阴司判官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我怀疑…他另有所图。”
穆清霄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判官看到渝棠的时候,表情很奇怪,像是认出了什么。”
钟九川的眼神骤然一凝:“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突然改口同意放人了。”穆清霄回忆道,“师父,渝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钟渝棠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你们在说什么?我能有什么特别的?”
钟九川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罢了,事到如今,也该告诉你们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朴的玉佩,递给钟渝棠:“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还记得吗?”
钟渝棠接过玉佩,点点头:“记得,您说过这是我满月时父母给我的护身符。”
“这不仅仅是护身符。”钟九川沉声道,“这是’阴玉’,只有阴司血脉才能佩戴。”
“阴司血脉?!”穆清霄和钟渝棠同时惊呼出声。
钟九川点点头:“渝棠的母亲,是上一任阴司判官的女儿。”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沙沙的摩擦声。
钟渝棠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指尖微微发颤。这块玉她从小戴到大,从未想过它竟和阴司有关。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师父,您是说……我母亲是阴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