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棺掀开的刹那,二伯那辆黑色奔驰的远光灯刺得刘易阳睁不开眼。车头撞瘪的保险杠上挂着水草,挡风玻璃裂成蛛网状,驾驶座上的人影却像凝固的蜡像般纹丝不动。
"二伯!"刘易阳踉跄着扑向车门。月光穿透破碎的天窗,照亮座椅上深褐色的苔藓,那些苔藓竟是从二伯西装领口里钻出来的,正沿着方向盘爬向仪表盘。当他颤抖着触碰二伯肩头时,整具躯体突然塌陷成堆潮湿的泥土,西装领口滚出半块带牙印的犀角。
陈彦抓起泥土在指尖搓捻:"这是滇南的息壤,遇水则生。"磷火映出泥土里闪烁的朱砂颗粒,“有人用你二伯的贴身物件造了替身。”
灵儿腕间的青蛇突然窜向墓碑。苗女蹲身擦拭碑面青苔,露出底下新鲜的凿痕:"字迹不对。"她指尖划过"刘崇山"的"崇"字,“这个山字旁多了一竖,像是…”
"指路符!"陈彦突然将铜钱镖钉在墓碑顶端。月光偏移的瞬间,碑文阴影在地面拉出条扭曲的小径,尽头隐入十米外的老槐树。树根处裸露出半截石人俑,双手作捧物状高举过头,掌纹里嵌着碎瓷片。
刘易阳摸出贴身藏的瓷片。当他把刻着"1993.7.15"的瓷片放入石人掌心时,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槐树根须突然蛇群般退散,露出个八角形的盗洞,洞壁青砖上布满指甲抓痕。
"是活葬砖。"灵儿轻触砖缝渗出的暗红结晶,"用三牲血混着守宫砂烧制的。"她突然缩回手指,青蛇对着某块砖发出威胁的嘶声,砖面浮凸着个倒挂的傩面,嘴里叼着半截铁链。
陈彦用铜钱镖刮开铁锈,露出链环内侧的铭文:"洪武七年,镇水司监造。"他突然冷笑:“你祖父好手段,拿明朝官家的锁龙链修自家祖坟。”
盗洞尽头是间穹顶墓室。九盏长明灯悬在青铜锁链上,火光映出墙面密密麻麻的悬棺。最小的棺木不过巴掌大,棺盖刻着生辰八字,最大的那具黑棺用七根桃木钉封着,棺头贴的镇尸符却是用血画的傩戏脸谱。
"这是养尸阁。"灵儿扯住要上前的刘易阳,"悬棺按九宫位排列,活人踏入死门就会…"话音未落,东南角的悬棺突然炸裂,腐烂的经幡裹着具穿中山装的尸体跌落。那尸体后颈的玉蝉纹与刘易阳的一模一样,只是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陈彦突然拽着两人扑向地面。尸体的袖口射出数十根青铜钉,钉入墙面后竟渗出黑血,在砖缝间游走出八卦图形。刘易阳的玉蝉纹突然灼痛,他看见最大的黑棺正在缓缓开启,棺盖内侧用金粉画着鄱阳湖水底墓的构造图。
"易阳…"黑棺里传出二伯的呼唤。陈彦的铜钱镖却抢先钉入棺缝:"装神弄鬼!"镖尾系着的红线瞬间绷直,扯出团湿漉漉的头发,发丝间缠着枚翡翠扳指,正是三伯从不离身的物件。
灵儿突然甩出苗刀劈向悬棺群。刀刃撞上棺木的瞬间,整间墓室的长明灯同时熄灭。黑暗中响起细碎的啃噬声,刘易阳摸到腰间玉琮时,突然有冰凉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
"掌灯。"那声音带着水锈味。陈彦擦亮磷火筒的刹那,众人倒抽冷气,握着他手腕的竟是具青铜人俑,面部铸成二伯的模样,眼窝里嵌着两枚带血丝的翡翠。
人俑突然开口,下颌机械地张合:"易阳,看鼎…"随着这句话,穹顶锁链哗啦作响,九盏长明灯重新燃起幽蓝火焰。墓室中央的地砖轰然塌陷,升起尊三足青铜鼎,鼎身饕餮纹间卡着半卷竹简。
刘易阳凑近细看,竹简上的墨字遇空气迅速氧化:"甲戌年七月望,铁棺开,得蜕九…"最后几个字被鼎内突然涌出的黑雾吞噬。灵儿腕间银铃炸响:“退后!”
黑雾在鼎口凝成个戴方巾的文人,袖口绣着"镇水司"字样。那虚影执笔在空中书写,墨迹竟悬浮成句:"石人一只眼,挑动青铜天下反。"写完突然指向刘易阳,墨字化作锁链缠住他的脚踝。
陈彦抛出三枚乾隆通宝击散墨链。钱币落地竟摆出个"巽"字,他脸色骤变:"这是刘家祖坟的巽位!“话音未落,青铜鼎突然倾斜,鼎耳内滚出个桐木匣,匣面朱砂写着"易阳亲启”。
刘易阳开匣的手在抖。匣内躺着本牛皮册子,封皮用血画着秦岭山脉图,图中某处标着龙形符号。当他翻开第一页时,陈彦突然按住书页:“等等!这墨色不对…”
已经晚了。书页间的磷粉腾起绿烟,烟雾中浮现出三十年前的场景:周怀明将昏迷的刘父推进铁棺,棺盖上用血写着咒文。最骇人的是铁棺旁跪着个人,虽然年轻了三十岁,但那道眉骨疤痕分明就是陈彦!
"解释。"刘易阳攥紧玉琮后退。陈彦却盯着烟雾中的画面,左眉骨的疤痕抽搐起来:"那不是我。"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伤,“这道疤,是二十年前在秦岭被铁棺夹的。”
烟雾突然扭曲。画面中的"陈彦"转过头,后颈赫然有块玉蝉纹。真正的陈彦冷笑出声,铜钱镖割破指尖,将血抹在牛皮册上:“看仔细了!”
血珠渗入书页的瞬间,画面中的"陈彦"开始蜕皮。蛇皮下的脸逐渐清晰,竟是三伯年轻时的模样!刘易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三伯书房那尊蛇形镇纸,底部刻着"蜕鳞"二字。
"刘老三养的人蛻。"陈彦踹翻青铜鼎,鼎身露出夹层里的蛇蜕,"他把自己分成九份,周怀明不过是其中一张皮。"说着突然用铜钱镖挑开鼎腹的饕餮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翡翠扳指,每个都刻着三伯的私印。
灵儿突然拽着两人扑向墙角。苗刀插入地砖缝隙,青蛇顺着裂缝钻进地下:"棺椁要移位了!"她话音刚落,整间墓室开始旋转,悬棺像钟摆般晃动。最大的黑棺撞破墙面,露出后面藏着的甬道,甬道尽头隐约可见微光。
"跟着青蛇!"灵儿腕间银铃响成急促的调子。三人挤进甬道时,刘易阳听见身后传来蛇鳞摩擦声,混着三伯惯用的檀香味:“易阳,把册子给三伯…”
陈彦突然反手抛出把铜钱。钱币落地成卦,竟暂时阻滞了追兵。微光渐近处是间圆形墓室,中央石台摆着七盏油灯,灯油竟是凝固的血。石台刻着首童谣:“七星灯,照幽冥,少一盏,借阳寿。”
刘易阳数到第四盏灯时,后颈玉蝉纹突然剧痛。灵儿突然扯住他衣领:"别碰!"她指尖的山鬼纹渗出蓝血,点在石台边缘的凹槽里,槽内缓缓升起尊无字牌位,背面用金丝嵌着鄱阳湖水底墓的星象图。
"这才是真正的生门。"陈彦突然将翡翠扳指按在牌位顶端。机括声从地底传来时,众人脚下的地砖突然塌陷。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刘易阳听见三伯的嘶吼在头顶炸响:“你们逃不出九蛻阵!”
下坠持续了足足十秒。落地时陈彦甩出铜钱镖击打洞壁,火星照亮了满地白骨,这些尸骨都戴着八十年代的电子表,腕骨套着"江西考古所"的铜牌。灵儿突然轻呼:“看墙上!”
磷火映出幅斑驳的壁画。穿中山装的青年正在青铜鼎前记录什么,鼎中浸泡着九张人皮。刘易阳浑身发冷,那青年的侧脸,分明与父亲书房照片里的三伯一模一样。
壁画突然剥落。暗门后传出熟悉的轰鸣声,二伯那辆奔驰车竟出现在十米外的暗河边,车灯照着块界碑,碑文正是:“此处通阴,生人勿近。”
暗河水面飘着零碎的汽车零件,二伯那辆奔驰的车头灯在水底投射出诡异光斑。刘易阳弯腰去捞漂浮的西装残片时,突然发现水面倒影里站着个穿长衫的人,那人戴着圆框眼镜,手里握着半截镇水司的青铜量天尺。
"易阳!"陈彦突然拽住他后领往后拖。原本平静的暗河突然掀起漩涡,二伯的汽车残骸被卷进深不见底的黑洞,水面浮出大团墨绿色藻类,细看竟是无数纠缠的头发。
灵儿腕间的青蛇突然盘成环状:"水下有东西要上来。"她话音未落,三具青铜鼎破水而出,鼎耳铸着镇水司的獬豸纹,鼎腹饕餮口中衔着半卷竹简。陈彦摸出三枚乾隆通宝掷向水面,钱币在鼎身撞出清脆回响:“这是当年你祖父镇水的法器。”
刘易阳的玉蝉纹突然发烫。当他伸手触碰中间那尊青铜鼎时,鼎身铭文竟渗出暗红血珠,在鼎腹汇聚成鄱阳湖的微缩地形图。血珠流动到老爷庙水域时,突然凝成个漩涡状的符号,与父亲遗物中的铁棺拓片完全一致。
"甲戌年七月的镇水记录。"陈彦用铜钱镖刮开鼎腹铜锈,露出被苔藓覆盖的刻痕,"这里写着’铁棺现,蜕九生’…"他突然顿住,镖尖挑起块黏在鼎耳的碎布,正是三伯常穿的意大利手工西装残片。
灵儿突然甩出苗刀劈向右侧石壁。刀锋撞出火星的刹那,暗河两岸亮起九盏青铜灯,火光映出整面岩壁的浮雕:穿明朝官服的镇水司官员正在将九个襁褓投入青铜鼎,鼎下跪着个戴傩面的巫师,手中捧着块刻满玉蝉纹的青铜板。
"这是换命鼎。"陈彦的疤痕在火光中抽搐,"用九世童男的精血…"他突然掐住刘易阳手腕,“你1993年出生,正好是癸酉鸡年…”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铁链声打断。暗河对岸的界碑突然裂开,周怀明拄着青铜量天尺缓步走出,西装革履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更诡异的是他身后跟着具青铜人俑,面容与三十年前考古队的刘父一模一样。
"贤侄来得正好。"周怀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瞳孔,"你三伯正在蜕第九张皮,需要至亲血脉做药引。"他手中的量天尺突然指向暗河,“不如我们做个交易?用你父亲的魂魄,换你三伯的…”
陈彦的铜钱镖擦着周怀明耳畔飞过,钉入青铜人俑眉心。俑身突然龟裂,露出里面浸泡在尸油中的黄符,符纸朱砂写着刘易阳的生辰八字。灵儿腕间银铃炸响,青蛇窜向人俑裂口,叼出半枚翡翠扳指,正是三伯从不离身的物件。
"小心移魂!"陈彦拽着刘易阳扑向青铜鼎后方。周怀明手中的量天尺突然伸长,尺端青铜獬豸张开血盆大口,将整尊青铜鼎吞入腹中。暗河水位开始暴涨,水底浮出密密麻麻的陶罐,每个罐口都封着刻傩面的青铜盖。
灵儿割破指尖在山鬼纹上抹过,血液竟化作蓝火飘向陶罐群:"罐里是未足月的婴胎!“她话音未落,最近的陶罐突然炸裂,腐尸手脚并用爬向众人,脐带缠着的铜钱上铸着"洪武通宝”。
刘易阳抓起块碎石砸向腐尸,石块穿过尸体的瞬间,后颈玉蝉纹突然剧痛。陈彦甩出红线缠住他手腕:"闭眼!这些都是三十年前的残影!"红线另一端系着枚带血的乾隆通宝,“跟着铜钱指引走!”
铜钱在暗河表面弹跳七次后沉入水底。刘易阳憋气潜入时,发现水下竟有座倒悬的青铜殿,飞檐下挂满刻着刘氏族徽的铜铃。当他伸手触碰门环时,整座宫殿突然翻转,将他吸入个布满镜面的墓室。
"易阳,看镜子。"三十年前的父亲声音在耳畔响起。刘易阳转身的刹那,所有镜面同时映出不同年龄的自己,襁褓中的婴儿颈带玉蝉金锁,少年时的自己在祖父书房偷翻笔记,而现在的倒影身后,赫然站着个穿长衫的虚影。
虚影手中的洛阳铲滴着黑血,在镜面写下"甲戌七月十五"。当刘易阳摸向镜中洛阳铲时,整面镜子突然软化,将他拽入某个记忆残片:1993年的产房外,三伯正将枚玉蝉塞进护士手中,产房内传来母亲的惨叫。
"这才是换命阵的开始。"周怀明的声音从镜面四面八方传来。刘易阳疯狂捶打镜面,却发现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场景,二伯在老爷庙烧犀角香,祖父在青铜鼎前刻下血咒,而最中央的镜面里,三伯正从某具尸体上蜕下带玉蝉纹的人皮。
陈彦突然破镜而入,手中铜钱镖组成个"破"字:"这是魇镜阵!"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镜面,所有倒影开始扭曲,“跟着我的血线走!”
当三人跌出镜阵时,暗河已经变成血池。九具铁棺在池面排成北斗状,每具棺材都延伸出青铜锁链,汇聚向中央的青铜碑。碑文用金粉写着"镇水司魂",落款竟是刘易阳祖父的名字。
灵儿突然捂住胸口跪地,山鬼纹渗出蓝血:"碑里有活物!"她腕间青蛇疯狂撞击苗银镯子,鳞片刮擦声竟与铁棺震动频率一致。周怀明的量天尺突然刺入血池,尺身朱砂符咒遇血燃烧,将整个空间映得猩红。
"游戏该结束了。"周怀明扯开西装,露出心口碗口大的玉蝉纹,"你以为换命阵只针对你父亲?"他背后的青铜碑突然裂开,走出个穿八十年代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正是三十年前本该死在鄱阳湖的刘父!
刘易阳的玉蝉纹突然迸发金光,与父亲胸口的玉蝉产生共鸣。陈彦趁机甩出三十六枚铜钱布成困阵,铜钱上的乾隆通宝字样竟开始逆向旋转:“这是你三伯的还阳阵!快毁掉主碑!”
当刘易阳扑向青铜碑时,血池中突然伸出九只白骨手。灵儿甩出苗刀斩断骨手,刀锋却被某具铁棺吸住,棺盖缝隙里,三伯年轻时的脸正在蜕皮,新生的面容赫然是二十岁的刘易阳!
"易阳…"蜕皮中的三伯发出父亲的声音,“我们刘家人,注定要做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