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山握紧桃木剑的手背暴起青筋。阴童子们踏着水面围成八卦阵,腐烂的莲花灯在漩涡中沉浮,将祭坛照得忽明忽暗。他忽然注意到镜面映出的祠堂灵位正在融化,血写的生辰八字化作蜈蚣般的黑线,顺着镜框裂缝往外爬。
“天地玄黄!”
暴喝声穿透水浪。桃木剑青芒暴涨,缠绕剑身的衔尾蛇纹应声断裂。奚山左手掐寅纹反握剑柄,剑尖挑着张泛黄的符纸直刺镜面。镜中伸出的血手突然痉挛,姜晚的半截衣袖从镜渊里飘出,沾着暗绿色粘液。
阴童子的葬歌陡然变调。距离最近的三个童尸眼眶炸开,钻出拇指粗的银线虫。奚山侧身躲过飞溅的尸水,靴底踩到祭坛边缘湿滑的铭文——正是茶厂拓片上缺失的"龙脊分金"尾纹。
"原来在这。"他剑尖挑起符纸在铭文上擦过,纸面顿时燃起幽蓝火焰。当火苗触到镜框时,整面骨镜突然发出老旧的铰链转动声,镜面竟像门板般向内翻转,露出条布满青苔的甬道。
腐臭味扑面而来。奚山刚要冲进去,脚踝突然被冰凉的手抓住。低头看见个披头散发的白影从水里浮出,泡肿的脸依稀能辨出姜晚母亲的轮廓。女鬼的喉咙里咕噜着血泡,腐烂的指尖在地面划出个"巽"字。
巽为风,属东南。奚山望向祭坛东南角的石龟,发现龟甲纹路与拓片完全吻合。他甩开女鬼纵身跃上龟背,桃木剑插入龟首与龟身的缝隙。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镜中甬道突然亮起盏盏鱼油灯,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镇水司密文。
“等…”
女鬼的警告被浪涛吞没。奚山已闪身钻进甬道,身后的骨镜轰然闭合。阴童子的哭嚎瞬间消失,只剩下水珠滴落的回响。他摸出防水布包里的犀角蜡烛,幽绿火光照亮甬道两侧壁画——竟是归山堂的建筑结构图,地底用朱砂标着星宿方位。
前方传来铁链拖拽声。奚山贴着湿冷的石壁挪动,在转角处瞥见个佝偻背影。那人穿着民国长衫,后颈有块巴掌大的尸斑,正用生锈的剪刀修剪墙角的菌类。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头,露出张没有五官的脸。
“客人走错门了。”
无面人说话时,菌丝从袖口爬出,在地面织成八卦阵。奚山剑尖挑起燃烧的犀角蜡,火苗蹿上菌丝瞬间蔓延成火网。趁对方后退之际,他咬破中指在剑身画出血符,青芒过处,无面人的长衫裂开,露出胸腔里蠕动的银线虫。
"周昌明养的看门狗?"奚山冷笑,桃木剑刺入虫团。银线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化作黑烟消散。无面人的躯壳瘫软在地,变成件爬满霉斑的寿衣。
前方豁然开朗。奚山跨出甬道的瞬间,油纸伞擦着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石壁。姜晚背靠青铜柱站在血泊里,银镯裂纹中渗出黑气,正与三个戴傩面的黑衣人缠斗。他们的面具分别绘着"哭"、“笑”、“怒”,手中铁尺刻满镇水司密文。
"坎位!"奚山甩出三枚铜钱。钱币嵌入地面组成三才阵,哭面人的铁尺突然转向,重重砸中笑面人的肩膀。姜晚趁机旋身,伞尖挑开怒面人的衣襟,露出胸口纹着的衔尾蛇图腾。
"是镇水司叛徒的后裔!"她喘着气甩出银镯,镯子在空中裂成九节,每节都缠绕着符纸,“他们的生辰都写在祠堂灵位…”
话未说完,青铜柱突然渗出黑色黏液。地面血泊翻涌着升起十二尊石狐,每尊都衔着半截铁链。哭面人摘下面具露出周昌明的脸,腐烂的嘴角咧到耳根:“贤侄女好眼力,当年你母亲就是在这里…”
姜晚的油纸伞突然收拢,伞骨弹出三寸长的钢针刺入周昌明咽喉。假身化作银线虫散落时,真正的冷笑声从头顶传来。奚山抬头看见倒悬的周昌明,他像蜘蛛般贴在天花板,手中铁尺正滴落腥臭的黏液。
“游戏该结束了。”
铁尺敲击青铜柱的声响引发连锁反应。整座地宫开始倾斜,血泊顺着地砖纹路汇成八卦阵。十二石狐的眼眶亮起红光,铁链绷直如琴弦。姜晚突然拽住奚山跃上青铜柱,下方血水已化作无数只溃烂的手。
"看石狐的朝向!"她指着东南方的石狐,“母亲笔记提过,镇水司用十二元辰镇…”
铁链破空声打断话语。周昌明的铁尺擦过姜晚发梢,削落几缕青丝。奚山反手掷出桃木剑,剑身穿过铁尺组成的虚影,钉入东北方的石狐眼眶。机关齿轮的咬合声中,倾斜的地宫恢复水平,血手们惨叫着缩回地底。
姜晚的银镯突然发出蜂鸣。她抬手接住飞回的桃木剑,剑柄处不知何时嵌着块玉珏——正是周昌明当年在青牛山丢失的陪葬品。玉珏表面的云纹与青铜柱密文重合的刹那,柱体轰然开裂,露出藏在其中的鎏金棺椁。
"你果然惦记着这个。"周昌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当年我故意让老周带拓片找你,就是要用归山堂的气脉温养…”
鎏金棺盖突然炸开。浓绿尸气中伸出只覆盖鳞片的手,抓住姜晚的脚踝就往里拖。奚山甩出浸过黑狗血的墨斗线缠住怪手,线绳与鳞片摩擦迸溅火星。姜晚趁机将桃木剑刺入棺椁缝隙,剑身没入三寸再难推进。
"用那个!"她朝奚山腰间布包扬下巴。装着貔貅木雕的布袋突然鼓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奚山扯开绳结的瞬间,木雕竟化作活物扑向棺椁,咬住怪手手腕狠命撕扯。
周昌明的惨叫震落墙灰。貔貅叼着半截断掌跳回奚山肩头,金瞳竖立如针。棺椁里的尸身终于显露真容——是个长满鱼鳞的女人,下半身缠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心口插着半截桃木桩。
"二姨…"姜晚的指尖抚过女人耳垂的朱砂痣。尸身突然睁眼,浑浊的眼球转向东北角。奚山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发现那里藏着道暗门,门环上挂着把生锈的同心锁。
周昌明的铁尺再次袭来。这次却被貔貅凌空咬住,连同偷袭的银线虫一起嚼碎。奚山趁机抱起姜晚冲向暗门,青铜柱在他们身后崩塌,溅起的尸水将地砖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暗门后是条向上的石阶,每阶都刻着不同的卦象。姜晚数着台阶:“乾、震、坎…这是反八卦,生门在…”
话音未落,台阶突然翻转。奚山抓住壁灯稳住身形,发现每块砖石都在缓慢移动,卦象组合成全新的阵局。貔貅发出低吼,金瞳映出头顶某块刻着"艮"字的青砖。
"艮为山,主停滞。"奚山将桃木剑刺入砖缝,“姜晚,用你的生辰…”
"不行!"她突然厉声打断,"周昌明就在等这个!"银镯擦过壁灯,火光中浮现出细如发丝的银线虫,正顺着砖缝往下渗透。
上方传来砖石摩擦声。阶梯尽头亮起昏黄的灯光,映出归山堂熟悉的飞檐。周昌明站在自家铺子门前,手中把玩着青玉扳指:“欢迎回家,这场戏该在开始的地方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