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飞的芦花掠过苏流发梢,她攥着半截翡翠镯子伏在泥水里。三十米开外,江鸣的驼色大衣被子弹撕裂成碎片,血色在晨雾里洇开淡粉色的雾霭。秃鹫小组的脚步声碾碎枯枝,她听见有人用美式手雷炸开芦苇荡,爆燃的火星点燃了昨夜江鸣塞给她的绢帕。
"东南方排水渠。"沙哑的男声混在爆炸声里,戴铜框眼镜的报务员突然拽住她手腕。苏流认出这是秃鹫小组的"夜莺"陈墨,三个月前曾在中央饭店用摩尔斯电码往红酒里下毒。他袖口残留的油墨味与父亲书房失窃的《本草纲目》扉页气味重合——那本书里藏着实验室的平面图。
污水漫过腰际时,陈墨突然抽搐着栽倒。苏流摸到他后颈凸起的硬块,借着水面反光看清是块植入皮下的金属片——与江鸣伤口的合金成分相同。当第五根肋骨处的皮肤开始泛青,她猛地记起父亲笔记本里的"039号实验体后期反应",立即将翡翠断镯按在金属片边缘。
"江鸣给的...玄武湖暗渠..."陈墨咳出带冰碴的血沫,瞳孔逐渐扩散,"他让我...把这个..."染血的照片塞进苏流掌心,画面里戴圆顶礼帽的男人正在下关码头清点木箱,箱角印着德国拜耳公司的标志。
爆炸声再次逼近,苏流将尸体拖进涵洞。照片背面的经纬度坐标被血浸透,她用手指蘸着污水在石壁推算,发现对应位置竟是父亲三年前捐赠的教会医院旧址。当追兵的皮靴声在头顶响起,她突然扯断珍珠项链,二十四颗南洋珠滚进排水沟,敲击声组成父亲教过的素数序列暗号。
暮色降临时,苏流裹着捡来的修女袍混入圣保罗教堂。彩绘玻璃投下血红色的光斑,她数着第七排长椅下的刻痕,果然找到暗格里的勃朗宁手枪。枪管还带着余温,扳机护圈刻着"栖霞寺1934"——正是母亲遇害前常去祈福的年份。
"炽焰同志。"穿神父袍的男人突然挡住去路,胸前的银十字架折射着诡异蓝光,"江组长在中央饭店等你。"他递来的《圣经》翻开到《以赛亚书》第39章,夹页里粘着半张车票——与江鸣怀表里那张泛黄的戏票完全吻合。
中央饭店的旋转门镀着夕阳光晕,苏流望着门童制服上的铜纽扣。三天前同样位置的纽扣曾反光三次,暴露了混在服务生里的日谍。此刻她故意将珍珠耳坠掉在大理石地面,当门童弯腰去捡,后颈露出的三瓣梅刺青验证了猜想——这个接头点早已被渗透。
孔雀厅的水晶吊灯突然熄灭,苏流借着应急灯的绿光摸到贵宾室。江鸣的枪管抵住她太阳穴时,西装还带着玄武湖的硝烟味:"陈墨给你的照片呢?"他左手缠着渗血的绷带,无名指戒痕比昨日更深。
"德国来的盘尼西林,拜耳公司的运输单,还有这个——"苏流将染血的教会医院平面图拍在茶几上,父亲用红笔圈出的地下室入口渗出墨迹,"三年前你从实验室偷走的十二根合金管,现在成了日军的活体实验材料。"
江鸣的瞳孔骤然收缩,窗外忽然掠过探照灯光束。他拽着苏流滚到钢琴下方,子弹穿透天鹅绒窗帘的刹那,苏流看见他颈侧浮现淡青色血管——与039号实验体档案里的病变特征完全一致。当第二波弹雨袭来时,她突然扳动钢琴踏板,暗格弹出的微型照相机正好卡住杀手的手腕。
"东南角消防通道!"江鸣撕开衬衫下摆捆住她流血的小腿,掌心的老茧擦过皮肤时带起细碎火花。他们在通风管道爬行时,苏流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父亲实验室的氰化物试剂柜就散发着这种死亡气息。
教会医院的地下停尸房泛着福尔马林的冷光,苏流用发夹撬开第三具冰柜。白霜褪去的瞬间,她看见039号钢印烙在尸体肩头,金属化的内脏在胸腔闪着幽蓝的光。当指尖触到熟悉的百合花纹身,她终于崩溃地发现这是母亲失踪三年的贴身侍女春桃。
"他们用合金溶液改造人体。"江鸣的镜片蒙着水雾,"你父亲最初研发的是战地急救用的骨骼修复技术,但三年前实验室爆炸后..."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在地面凝成诡异的六边形。
苏流扯开他的衣领,锁骨下的金属脉络已蔓延至心口。父亲笔记里潦草的字句突然在脑海炸开:溶血反应需至亲之血为引。她毫不犹豫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金属化的皮肤上,看着青灰色纹路如退潮般暂缓。
地下室的铁门突然被气焊割开,戴白手套的日军军官踱步而入。苏流认出这是宪兵队的藤田次郎,他握着的武士刀刀柄缠着母亲最爱的苏绣缎带。当刀刃劈向江鸣时,苏流抓起手术刀掷向通风口,悬挂的甲醛瓶应声而碎,液体淋在电线间迸出蓝色电弧。
爆炸的气浪掀翻实验台,江鸣趁机拽着她撞破暗窗。他们在下水道狂奔时,苏流摸到墙面的刻痕——正是父亲带她玩捉迷藏时刻的箭头。拐角处的铁栅栏突然降下,江鸣用身体护住她撞向栅栏的瞬间,苏流听见他肋骨断裂的脆响。
"往前走三百步..."江鸣的呼吸带着血沫,"有扇印着紫金花的气窗..."他瘫坐在污水里,从怀表夹层抽出半页焦黄的纸,"这是你父亲最后的实验数据...能救..."
苏流借着荧光苔藓的光亮阅读纸页,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数据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是三年前七月十五日凌晨两点——正是实验室爆炸前四小时,而笔迹分明是母亲的手书。当藤田次郎的狞笑在管道回荡,她突然撕开旗袍内衬,将浸过药水的衬裙蒙在江鸣口鼻。
"憋气!"她踹开气窗的瞬间,江鸣用最后的力气将她托上地面。月光如银纱笼罩着荒废的教堂墓地,苏流跌坐在残破的圣母像前,看着追兵将江鸣拖回深渊。她握紧那页染血的实验数据,突然发现母亲在空白处画了朵五瓣梅——与军统刺客的三瓣梅刺青形成诡异的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