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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淬火

烈火炽焰 百宝泉 2025-03-25 23:05
南京鼓楼教堂的钟声撞碎在青砖墙上时,苏流正用匕首割开训练场铁丝网。寒星落在她沾着机油的指尖,远处岗哨的探照灯扫过林荫道,树影在她墨绿色工装裤上爬出狰狞的爪痕。
“第七次了。”
沙哑男声从梧桐树后传来,陈锋咬着卷烟晃出来,皮靴碾碎几片枯叶,"头儿说你再逃出去,就让我拆了东墙的电网。"他掏出怀表在月光下晃了晃,表盘背面新添的刀痕与苏流腰间匕首的弧度严丝合缝。
苏流抹了把额头的汗,三天前被江鸣带回这座伪装成面粉厂的特训基地开始,这种猫鼠游戏就日复一日上演。她屈膝顶开松动的铁栅栏,耳后突然掠过破风声,军刺擦着脸颊钉入砖墙,刀柄缠着的红绳在夜风中簌簌发抖。
“密码本背完了?”
江鸣从阴影里踱出,黑呢大衣裹着松枝燃烧的苦香。他指尖夹着张泛黄的电报纸,苏流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今晨刚破译的日军密电,此刻本该锁在三楼保险柜的绝密文件。
梅姨端着搪瓷茶盘从回廊转出来,金丝雀在笼子里扑棱翅膀:"小炽焰把《特工守则》倒背如流的时候,你还在重庆玩泥巴呢。"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出清响,苏流注意到镯芯闪过金属冷光,是微型胶卷舱特有的螺纹接口。
"那就考考基本功。"江鸣突然将电报纸抛向半空,右手闪电般抽出配枪。苏流在纸页翻飞的刹那捕捉到摩尔斯电码的油墨痕迹,子弹击穿纸张的硝烟中,她脱口而出:“十一月十七日,燕子矶码头。”
陈锋的卷烟掉在积水中:"见鬼,头儿你把密文混在明码电波里了?"他弯腰捡烟时,后颈露出新鲜抓痕,苏流想起昨夜听到的审讯室惨叫——那个被秃鹫小组抓获的日本间谍,指甲缝里残留的正是这种深褐色血痂。
江鸣的枪口还在冒烟,镜片后的目光却缠上苏流绷紧的肩线:"红梅同志遇害前,在中央饭店留了半本《西厢记》。"他摘下眼镜擦拭,左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像颗凝固的血珠,“明晚八点,你要扮成服务生混进去。”
梅姨往苏流手里塞了块杏仁酥,甜腻香气里混着淡淡火药味:"樱花组在饭店装了新型监听器,长得跟花瓶似的。"她指甲刮过苏流掌心,酥皮碎屑拼出个梅花状暗号——是父亲书房暗格的开启手势。
训练场突然响起刺耳警报,探照灯将整片草坪照得雪亮。苏流被江鸣拽进工具间,木门在背后合拢的瞬间,子弹穿透玻璃的脆响炸开。她后背紧贴着对方胸膛,能清晰听见怀表齿轮的转动声——比正常机械表快了十三秒。
"别动。"江鸣的呼吸扫过她耳垂,手指在她腰间摸索。苏流浑身绷紧正要肘击,却感觉皮带扣微微一震,窃听器被捏碎的声音混着他低笑:“陈锋往你身上装这些小玩意的手法,还是我教的。”
工具架在扫射中轰然倒塌,江鸣揽着她滚进角落。苏流的脸颊蹭到他领口的银狼徽章,血腥味混着剃须水的薄荷香灌入鼻腔。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锁骨,抬手摸到黏腻的触感——是江鸣肩头崩裂的旧伤。
"东南角两个,西北三个。"苏流在枪声间隙报数,脑海浮现整栋建筑的立体图。江鸣往左轮手枪填子弹的动作顿住,弹壳坠地的脆响里,她突然想起父亲书房的黄铜地球仪——此刻他们藏身的位置,正对应着北纬32°的刻度线。
破窗声从头顶传来时,苏流抄起铁锹劈向来人脚踝。惨叫声中她夺过冲锋枪,却在扣动扳机瞬间被江鸣按住手腕:"留活口!"子弹擦着偷袭者的耳朵钉入墙砖,炸开的石灰粉里,苏流看清对方领口别的紫荆花胸针——是行政院秘书处的标识。
陈锋的怒骂混着打斗声逼近:"狗日的混进警卫队了!"他踹开门的瞬间,苏流已经用鞋带捆住俘虏双手,袜筒里藏的钢笔正抵住对方喉结:“说!谁给你的饭店平面图?”
江鸣用染血的手帕捂住伤口,镜片后的眸光却亮得骇人。他弯腰拾起俘虏掉落的怀表,表面镶嵌的孔雀石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汪主席上月访日,特高课给随行人员都发了这种纪念品。"表盖弹开的瞬间,苏流看见内壁刻着的菊花纹章——是日本皇室近卫队的标识。
梅姨的脚步声伴着枪栓响动传来:"审讯室准备好了。"她旗袍开衩处露出绷带边缘,苏流突然想起今晨听到的对话——江鸣吩咐陈锋去黑市买盘尼西林,而此刻梅姨小腿渗出的血迹形状,正与父亲遇害现场窗框上的喷溅痕迹相似。
俘虏突然咬破后槽牙,江鸣闪电般掐住他下颚,却只抠出半颗带血的毒囊。"晚了。"陈锋踢了踢瘫软的尸体,"跟三个月前金陵大学投毒案的手法一样。"他扯开尸体衣领,锁骨处的樱花刺青已有溃烂迹象——是特高课死士特有的自毁标记。
苏流盯着尸体扭曲的面容,过目不忘的记忆开始回溯。三天前的入营审查、昨夜的食堂菜单、今晨的巡逻路线…所有画面在脑海中拼成破碎的拼图,直到定格在江鸣今早翻阅的《中央日报》——社会版角落的讣告栏,某个名字的铅字笔画比别处浅了0.3毫米。
"内鬼在总务科。"她脱口而出,指尖在积灰的地面画出人员排班表,"每天午饭后换岗的空隙,只有总务处的人能接触档案室钥匙。"画到某个名字时突然顿住,那个姓"周"的科长上周送来的咖啡,杯底残留的渣滓形状与日军密电里的暗号相同。
江鸣的怀表链子突然发出轻响,他按住苏流发抖的手背:"现在去确认。"掌心枪茧刮过她虎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走通风管道。”
梅姨已经掀开墙角的检修口,陈锋往苏流手里塞了把柯尔特M1911:"遇见穿灰马褂的别犹豫,直接打膝盖。"他抹了把脸上的血,露出森白牙齿,“留口气给老子审就行。”
管道里的铁锈味呛得人发晕,苏流跟着江鸣在黑暗中爬行。前方突然传来齿轮转动声,她的小腿被猛地拽住,江鸣的声音贴着耳膜传来:"闭气。"浓稠的氯气味道漫过鼻腔时,她突然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些密封的玻璃罐——三年前失踪的化学教授,研究的就是毒气渗透装置。
通风口下方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周科长油腻的侧脸在台灯下泛着青光。苏流看着他将胶卷塞进钢笔帽,笔杆上刻着的编号让她瞳孔骤缩——是父亲遇害当晚,殡仪馆丢失的那支英雄牌金笔。
江鸣的体温突然从背后笼罩上来,他握着苏流的手扣动扳机。消音器闷响中,周科长捂着右肩栽倒,文件柜的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雪狼!你居然…啊!”
第二枪精准打碎台灯,黑暗降临的瞬间,江鸣已经带着苏流跃下管道。周科长在碎玻璃中挣扎着去摸抽屉,却被苏流踢飞的手电筒砸中手腕。光束乱晃间,她看见墙上的月份牌停在11月17日——正是密电里提到的日期。
"为什么…选我…"周科长吐着血沫嘶吼,江鸣的皮鞋碾上他手腕:"三年前虹口道场的比武,你输给的那个日本武士…"他弯腰扯开对方衣领,露出颈侧被粉底遮盖的刀疤,“现在叫藤田次郎对吧?”
苏流正在翻找抽屉的手突然顿住,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圆筒。旋开盖子的瞬间,淡黄色粉末洒在袖口,灼烧感让她猛然想起母亲教的化学公式——这是制造燃烧弹必需的白磷制剂。
"小心!"江鸣的警告和爆炸声同时响起,气浪掀翻办公桌的刹那,苏流被扑倒在地。后脑勺撞上文件柜的剧痛中,她听见江鸣的闷哼和布料焦糊的味道。睁开眼时,他撑在身上的手臂已燎起水泡,却仍死死护着她头部的要害。
陈锋破门而入的怒骂仿佛隔着水幕传来,苏流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看见江鸣染血的领口滑出半枚玉璜——与梅姨那半块拼合,正是父亲保险柜丢失的密钥。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男人滚烫的掌心覆上她眼睛,沙哑的声线撕开硝烟:“睡吧,炽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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