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湘妃竹叶尖凝成银珠,陈延生摸着竹身上新刻的《竹楼谣》曲谱,指尖突然被竹节裂缝划破。血珠滴落时,七株竹子竟同时渗出银灰色黏液,在焦土上蜿蜒成沱江支流图。
"龙抬头处…"陈延生蹲身细看,发现图中龙颈峡位置浮着枚青铜钱——正是母亲当年系在他襁褓上的厌胜钱。
苏青瑶的银链突然绷直。她新生鳞片下的皮肉泛起青紫,锁龙链断口处正渗出金粉:"有人在改地脉!"话音未落,江面传来德制汽船的鸣笛声,三十七个戴铜钱面罩的水鬼正往江心投掷刻满德文的青铜道钉。
陈延生抄起鹤嘴锄跃入芦苇丛。腐臭的江风里混着辰砂味,他看见领头的水鬼腰间别着铜烟杆——那分明是父亲失踪前惯用的物件。当第三枚道钉入水时,江底突然浮出半截铁轨,铁锈缝隙里爬满刻生辰八字的蜈蚣。
"陈少爷还要躲到几时?"嘶哑的湘西口音刺破晨雾。水鬼头目摘下铜钱面罩,露出半张长满肉鳞的鬼脸——竟是二十年前被父亲处决的搬山叛徒麻老五!
苏青瑶的虺尾卷起腥风:“你当年偷运德国雷管炸龙颈峡,早该被沉江喂鱼。”
"陈老六用我的命换威廉的矿脉图时,可没提什么龙脉!"麻老五扯开衣襟,胸口锁龙印渗出的黑水凝成德文单词。他甩出铜烟杆,烟嘴突然弹出根刻傩面的钢针,直刺陈延生眉心。
陈延生翻腕用鹤嘴锄格挡,金属相撞的火星里爆出辰砂。当钢针擦过耳际时,他听见烟杆里传出父亲的声音:“…龙抬头处埋着三百斤硝化甘油,德国人要改沱江水道…”
"小心道钉!"苏青瑶的银链扫飞两名水鬼。陈延生瞥见江心漩涡里浮出青铜棺椁,七具小棺材正绕着棺椁顺时针旋转——正是父亲当年布下的逆北斗钉尸阵!
麻老五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怪笑。他撕开左臂腐肉,露出嵌在骨头里的德制怀表:“施耐德先生让我捎句话——陈夫人唱傩戏的福音堂旧址,埋着令尊写给威廉的亲笔信!”
陈延生后颈疤痕骤然刺痛。他想起六岁那夜,父亲举着铜烟枪站在后院,七具小棺材排列成北斗状。母亲抱着他躲在竹帘后,银梳划破掌心,血珠滴在青铜匣上…
"延生看脚下!"苏青瑶的惊呼惊醒回忆。陈延生低头发现腐殖土里渗出黑色黏液,正沿着他的布鞋攀爬。黏液触到湘妃竹根时,七株竹子突然开出腥红的花。
麻老五趁机掷出铜烟杆。烟嘴射出的钢针扎进苏青瑶肩胛,针尾系着的黄符突然自燃:“陈老六在竹楼地下埋了三百斤炸药,时辰就要到了!”
江面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陈延生抱起受伤的苏青瑶滚进芦苇荡,看见龙颈峡峭壁正在塌方。三十七根德制铁轨破土而出,铁轨缝隙里渗出银灰色黏液,在空中凝成威廉勘探队的德文日志残页。
"…1903年4月7日,陈先生提供七具生辰特殊的童尸,在龙颈峡布下钉尸阵…"苏青瑶念着黏液文字,鳞片间的金粉突然化作火苗,“你父亲用童尸改过龙脉走向!”
陈延生攥紧母亲留下的银梳。梳齿划过掌心时,血珠竟在空中凝成《竹楼谣》的曲谱。当第一个音符落在江面时,沉在漩涡中的青铜棺椁突然开启,三百根道钉破水而出!
"捂住耳朵!"苏青瑶甩出银链缠住最近的湘妃竹。陈延生听见道钉摩擦声里混着德语军歌,当年威廉勘探队屠杀苗寨的惨叫声在江面回荡。七具小棺材突然炸裂,童尸手指骨如利箭般射向德制汽船。
麻老五的狂笑戛然而止。他胸口锁龙印渗出的黑水突然倒流,肉鳞在晨光中片片剥落:"陈老六你不得好死…"话未说完,嵌在骨中的德制怀表突然爆炸,碎铁片削飞了半个脑袋。
江心漩涡急速扩大。陈延生看见倒悬的青铜闸门从水底升起,闸面阴刻的镇龙符正在消退。苏青瑶的银链突然绷断,链坠定海针直插龙颈峡峭壁:“快用银梳开闸!”
陈延生跃上浮木。当银梳触及青铜闸门时,梳背苗文突然活过来,游走的血丝在闸面拼出母亲戴傩面的身影。二十年前的《竹楼谣》从水底飘出,闸门轰然开启的刹那,三百具德制潜水钟如尸群般涌出。
"抓住我!"苏青瑶的虺尾卷住陈延生腰腹。两人坠入漩涡时,陈延生瞥见倒悬墓道里嵌着镇海石敢当——那上面分明刻着祖父的名讳!
冰凉的黑水灌入口鼻。陈延生攥着银梳在暗流中浮沉,忽然触到石壁上的抓痕。当指尖摸到刻痕中的辰砂时,他浑身剧震——这分明是母亲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