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碑林魇影

月光穿透云层泼在陈家祖坟时，碑林间的雾气正在凝结成蛇形。陈延生靴底碾碎半截槐木镇魂牌，碎屑间露出暗红血丝——分明是浸过黑狗血的引魂木。苏青瑶的苗刀突然横在身前，刀刃映出左侧石碑上扭曲的刻痕，那些看似风化的纹路，实则是用童子血写的镇墓咒。
"坎位石碑少了两块。"苏青瑶指尖划过青苔覆盖的碑座，暗红苔藓下露出半枚铜钱大的锁龙印，"困龙阵被改成了化蛟局。"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三颗沾血的银鳞，鳞片落地竟钻入土中消失不见。
陈延生摸出玉印按在碑文上，青光顺着铭文流淌，映出地下交错的青铜锁链。那些锁链表面结着层霜白物质，细看竟是无数虺蛇蜕皮时遗留的鳞粉。玉印突然变得滚烫，碑文在青光中重组，拼出"丙辰年霜降"的字样。
"原来困龙阵里锁着的是…"陈延生话音未落，东南方突然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福伯临终那句"祠堂"在耳畔炸响，他猛然想起母亲信笺残页上的血字——“祠堂供桌下”。
碑林间腾起腥风，陈延生拽着苏青瑶冲向祠堂。残破的瓦当簌簌坠落，砸在青砖上迸出火星。推开祠堂腐朽的木门时，梁上突然垂下数十条裹尸布，每块布角都缀着翡翠耳环。那些耳环相互碰撞，发出的脆响竟与青铜铃铛频率相同。
供桌上积着寸厚香灰，陈延生摸到桌沿凸起的莲花纹。机关转动的刹那，整张供桌翻转，露出底部暗格。暗格里躺着本泛黄的族谱，封面用朱砂画着倒悬的北斗七星——与父亲那本《搬山谱》的缺损页纹路完全吻合。
"陈家第七代…"苏青瑶用刀尖挑开族谱，突然僵住。泛黄纸页间夹着张黑白照片，背景是龙颈峡矿洞，父亲陈老六与赵五爷并肩而立，两人手中各执半块玉珏。照片背面用德文写着：1916.4.17，实验体存活。
祠堂梁柱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裹尸布上的翡翠耳环齐声炸裂。陈延生护住苏青瑶翻滚到香案下，耳畔传来瓦片碎裂声，抬头看见房梁上盘着条水桶粗的虺蛇，银鳞缝隙间渗出黑雾，独目位置嵌着枚铜铃——正是父亲当年使用的镇魂铃。
"地龙翻身！"苏青瑶突然扯开衣襟，锁龙印已经蔓延到心口，月牙疤变成赤红色，“用玉印照它天灵盖！”
虺蛇俯冲而下时带起腥风，陈延生摸到供桌下的铜镜。镜面翻转的刹那，月光经镜面折射成青光，正照在玉印上。虺蛇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独目中的铜铃突然炸开，迸出数十根浸毒银针。
陈延生挥动鹤嘴锄格挡，却见银针在半空拐弯，尽数钉入族谱。被刺穿的纸页渗出黑血，竟在香灰上汇成沱江镇地图。虺蛇趁机缩回梁上，褪下的银鳞如雨坠落，每片鳞都映出父亲在矿洞中的残影。
"丙辰年…丙辰年…"苏青瑶突然夺过族谱，毒血滴在泛黄纸页上，"陈家的女儿都活不过廿四岁！“她颤抖的指尖划过历代女性名字后的朱砂批注，最后停在"陈周氏”——母亲名讳旁赫然写着"饲龙"二字。
祠堂地面突然塌陷，陈延生抓住垂落的裹尸布。下坠时瞥见地宫穹顶绘着星图，紫微星位悬着具青铜棺，八条陨铁锁链贯穿棺身，链尾栓在八尊镇墓兽口中。那些石兽模样古怪，似麒麟又似虺蛇，口中衔着的长明灯里跳动着绿火。
"这才是真正的困龙阵。"苏青瑶的苗刀插进岩壁减缓下坠，刀刃与石头摩擦迸出火星，"你娘是阵眼…"她突然闷哼，锁龙印已经爬上脸颊，毒血顺着刀柄滴在镇墓兽头顶。
青铜棺椁突然震动，棺盖缝隙渗出黑水。陈延生怀中的玉印自发飞向棺椁，嵌进棺首凹槽的刹那，八条锁链同时绷断。镇墓兽口中的长明灯接连爆燃，绿火汇聚成光柱笼罩棺椁。
棺盖轰然掀开，陈延生看见母亲躺在玄冰之上，双手交叠处压着对翡翠耳环。二十年过去，尸身面容竟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唯有眉心多了枚锁龙印。耳环突然飘起，翡翠面裂开露出内层银匣，匣中蜷缩着条通体银白的虺蛇幼体。
"瑶光为引，开阳为祭。"沙哑的嗓音在地宫回荡。赵五爷拄着虺头杖从阴影走出，道袍下摆沾满银鳞，"陈老六当年用你娘镇住地脉，如今该换人了。"他杖头虺眼突然睁开，射出两道红光罩住苏青瑶。
陈延生鹤嘴锄脱手飞出，却见红光中浮现出父亲虚影。陈老六的残魂掐着诀，口中念诵的竟是搬山派禁术《地脉赋》。苏青瑶突然发出非人嘶吼，后背裂开道血口，半截银鳞蛇尾破体而出。
"原来苏姑娘才是真正的龙珠…"赵五爷的笑声震落穹顶碎石，"陈老六好算计，用苗疆女子养蛟二十年…"他虺头杖点地，母亲尸身突然坐起，手中耳环化作银光没入苏青瑶心口。
陈延生接住坠落的苏青瑶，发现她瞳孔变成竖线状。怀中的《搬山谱》突然飞向青铜棺，残页在绿光中补全，露出父亲用血写的附注：“延生亲启：饲龙局需至亲血脉为引，为父不得已将你娘…”
赵五爷的虺头杖突然刺穿陈延生左肩，剧痛中听见父亲残魂的叹息。苏青瑶的蛇尾缠住虺头杖，鳞片与杖身摩擦出火星。陈延生趁机挥动鹤嘴锄凿向地面星图，陨铁锄尖与青砖相撞迸出青光，地宫突然开始倾斜。
"你爹在龙颈峡…"赵五爷的狞笑戛然而止。苏青瑶的毒牙已刺入他脖颈，苗疆女子的瞳孔完全变成琥珀色，"陈郎…去矿洞…"她吐出半截银鳞，鳞片落地化作指路箭簇，所指方向正是父亲笔记中"龙吐珠"的方位。
地宫坍塌的轰鸣声中，陈延生抓住箭簇跃出裂缝。月光下，箭簇表面的银鳞开始剥落，露出底层暗红血纹——正是沱江镇的水系图，所有支流最终都汇向龙颈峡的某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