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路永安公司的石英钟敲响七下时,乔砚之正用放大镜观察玻璃橱窗的裂痕。昨夜爆炸残留的霓虹灯碎片扎在呢子大衣上,折射出工部局大楼尖顶的晨曦。穿阴丹士林布的女学生抱着《新青年》匆匆跑过,撞翻了街角卖粢饭糕的竹匾。
"乔先生看够西洋景了?"白九龄的软剑穗子扫过橱窗,剑鞘挑着半块焦黑的霓虹灯牌,“百乐门十六个舞女今早集体失声,医生说是吸了带荧光的香灰。”
乔砚之从大衣内袋掏出黄铜盒,昨夜从红磨坊灯牌取下的镭矿砂正在铅盒里泛幽蓝:"白小姐不妨细看香灰里的金属颗粒。"镜片映出她指尖闪烁的银光,“这是氧化镭结晶,足够让整个法租界变成无声之城。”
两人拐进四马路时,申新纱厂的罢工横幅正被巡捕扯下。乔砚之突然驻足,皮鞋尖挑起半张油印传单——"镭光美容"四个魏碑体下印着霞飞坊某诊所地址。白九龄的剑鞘突然横在他颈侧:“乔先生对美容感兴趣?”
"对能溶解喉部软骨的美容术确实好奇。"他抖落传单上的香粉,“昨夜百乐门的香炉,灰烬里混着大光明戏院的电影票根。”
诊所铁门吱呀作响。候诊室墙上贴着《申报》剪报:日本镭射理疗攻克哑疾。穿白大褂的护士端着搪瓷盘匆匆走过,盘里镊子夹着枚带血的金牙。
"二十分钟前。"乔砚之指尖拂过候诊椅的温度,"患者刚做完声带…"话音未落,白九龄的软剑已刺穿诊室屏风。穿和服的老妪正在给病床上的黑衣人注射,针筒里晃动的蓝紫色液体泛着熟悉的光泽。
"松本夫人别来无恙。"乔砚之踩住滚落的针筒,“三年前长崎医学院的镭中毒丑闻,您倒是学以致用。”
老妪突然掀翻药柜。漫天玻璃瓶坠落间,黑衣人喉部绷带突然断裂,露出青帮二爷标志性的刀疤。白九龄旋身避过飞溅的药水,剑尖挑开黑衣人衣襟——工部局王董事的镀金怀表正贴在他心口跳动。
"老狐狸借尸还魂!"她甩出九节鞭缠住通风管道,“姑奶奶倒要看看这出狸猫换太子有几幕戏!”
诊所地下室弥漫着福尔马林与茉莉香混杂的怪味。成排玻璃罐里漂浮着声带组织,每个标签都写着工部局董事的名字。乔砚之撬开冷藏柜,六枚镭射理疗仪整齐排列,灯管上刻着三井物产的樱花钢印。
"明日正午。"他对照账本上的红圈日期,“工部局要表决外滩霓虹灯改建方案。”
白九龄踹翻标本架,泛黄的《朝日新闻》飘落在地。头版照片里,日本领事与工部局总董握手,背景是正在安装的巨型霓虹灯架。"老狐狸替东洋人偷天换日,"她剑尖挑起半张电路图,“这些灯架里藏的怕不是镭矿砂?”
"是更危险的东西。"乔砚之将理疗仪灯管对准阳光,焦黑的钨丝间缠着极细的铂金线圈,“改良后的镭射灯能在通电瞬间汽化十米内的石英——比如江海关大钟的玻璃罩。”
外滩的汽笛声突然变得急促。白九龄跃上气窗,望见十六铺码头方向腾起黑烟:“老狐狸要烧毁证据!”
赶往码头的电车因轨道故障停摆。乔砚之抓着叮当车栏杆翻上车顶,望见三号码头仓库的日本商船正在卸货。白九龄的月白旗袍在铁皮车厢间时隐时现,软剑割断捆货的麻绳时,倾泻而出的不是矿石而是成箱的《圣经》。
"圣言书局的特别版。"乔砚之撕开烫金封面,内页铅字竟用镭盐油墨印刷,“每本都是微型放射源——白小姐可记得这些书要送往何处?”
"租界所有教堂!"白九龄剑鞘击碎木箱,"周日的礼拜仪式…"她突然顿住,远处圣三一堂的穹顶正反射着诡异的七彩光晕。
乔砚之的黑框眼镜蒙上雾气:“镭盐遇热会产生电离现象,若是数千本《圣经》同时在密闭空间…”
"够炸平半个法租界。"白九龄甩出抓钩跃上钟楼,“姑奶奶这就给老狐狸唱首安魂曲!”
圣三一堂的彩绘玻璃嗡嗡震颤。乔砚之在告解室找到总控开关时,唱诗班孩童正在练习《平安夜》。他拆开雕花面板,红蓝电线交织成日本海军旗图案,倒计时装置用罗马数字标着"XII"。
"需要同时切断四组保险丝。"他额角汗珠滴在烫金的《启示录》上,“烦请白小姐…”
"数到三!"白九龄的软剑已刺穿两处石膏像,“一!”
乔砚之的钢笔尖插入第三枚齿轮:“二!”
"三!"两人同时发力,剪断的铜线迸出靛蓝火花。倒计时永远停在了Ⅺ与Ⅻ之间。
松本夫人的尖叫从管风琴后传来。白九龄倒挂在水晶吊灯上,枪口青烟缭绕着圣母像:“乔先生觉得这枪法值几笼蟹粉汤包?”
"至少值得城隍庙新开的俄式咖啡馆。"乔砚之扶正震歪的领结,“不过白小姐最好先处理下伤口——您的血染红了唱诗班的白袍。”
暮色浸透黄浦江时,乔砚之在码头点燃了最后一箱《圣经》。铅盒里的镭矿砂在火光中坍缩成灰,映出白九龄哼着苏州评弹的侧脸。江海关大钟突然敲响,两人同时望向外滩——新装的霓虹灯架正在夜色中无声崩解,像一场迟来的光明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