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浪头裹着柴油味扑向堤岸,乔砚之抹去镜片上的水雾时,白九龄的软剑已经缠住消防栓铁环。燃烧的"春日丸"货轮正以诡异角度倾斜,甲板爆裂声里夹杂着日语惨叫,像是有人往油锅里撒了把活虾。
"松本这老狐狸玩金蝉脱壳!"白九龄踹开挡路的木箱,月白色旗袍被火星燎出焦痕,“那诈尸的英国佬绝对带着密码本——”
话音未落,江面突然炸开三朵水花。乔砚之拽着她滚进货堆缝隙,子弹擦着耳畔钉入生锈铁皮。两个穿黑色胶衣的忍者正攀着锚链逼近,手里改良过的南部式冲锋枪喷着火舌。
"劳驾让让。"白九龄突然翻身跃起,软剑绞住消防水管。高压水流如银龙出洞,将忍者冲下船舷的瞬间,她已踩着缆绳荡向救生艇,“乔大少爷再盯着我的腿看,当心眼珠子喂王八!”
乔砚之推了推歪斜的金丝眼镜,钢笔尖挑开浸湿的西装内衬。暗格里微型照相机完好无损,爆炸前抢拍的货舱照片正在显影——成摞的德国产密封轴承箱上,赫然印着三井物产与乔氏洋行的双联章。
江心突然传来汽笛长鸣。
白九龄的软剑正抵着某人的喉结,待看清救生艇里蜷缩的身影,剑穗猛地一颤。本该在巡捕房停尸间的安德森警督满脸煤灰,苏格兰呢制服浸透江水,手里攥着半截莲花飞镖。
"你们中国人…咳…管这叫假死?"他吐出半口血沫,警棍指向东南方,“那英国佬的游艇…虹口码头…”
乔砚之的怀表突然停摆。表盘玻璃映出江对岸的诡谲画面——本应沉在吴淞口的"威廉号"游艇,此刻正亮着舷灯驶入日本海军码头,船头站着穿和服的女人,发间金步摇晃出细碎残影。
法租界巡捕房的解剖室还飘着福尔马林味。白九龄嚼着梨膏糖踹门进来时,乔砚之正用镊子夹起块焦黑皮肉。显微镜下的细胞结构呈放射状裂痕,像是被某种强酸腐蚀过。
"德国人的轴承箱里装着这玩意?"她凑近观察载玻片,“看着像被泼了硫酸的蚂蚁窝。”
"比那危险百倍。"乔砚之转动调焦旋钮,"还记得死者血液里的未知物质吗?这是它的固态结晶。"钢笔尖在《申报》空白处画出分子式,“三井物产从德国拜耳公司买的,美其名曰新型杀虫剂。”
白九龄的糖块咔吧碎成两半:“往青帮堂主身上注杀虫剂?东洋人发什么疯?”
回答她的是档案柜的吱呀声。乔砚之抽出泛黄的交易记录,二十年前的汇票存根突然飘落——三井物产支付的金额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与德国潜艇图纸的造价分毫不差。
"令尊当年扣下的那船军火…"他话未说完,解剖室灯泡突然炸裂。黑暗中有金属破空声袭来,白九龄的软剑已缠上来物——是枚刻着菊纹的铜钥匙,挂着半张被血浸透的当票。
"大通典当行。"两人异口同声。
霞飞路霓虹灯管滋啦作响时,乔砚之正用放大镜观察当票水印。白九龄蹲在典当行房梁上,剑尖挑开某块松动青砖。夹层里掉出本烫金账册,密密麻麻的数字间夹杂着《字林西报》日期。
"松本这老狗!"她翻到某页突然咬牙,“上个月失踪的三箱烟土,走的是青帮七号码头——等等,七号码头不是洪门的地盘?”
乔砚之的钢笔在当票背面画出关系图:"三井物产用乔家的船运德国货,借洪门的码头存烟土,最后让青帮的人背锅。"金丝眼镜闪过冷光,“威廉·埃文斯恐怕只是个…”
后巷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白九龄踹窗跃出的瞬间,穿香云纱的茶楼伙计正被忍者按在墙角。她剑穗扫过对方腕脉,救下的人却反手甩出毒镖——正是当日在永安百货递报纸那位。
"小心茉莉香!"乔砚之抛出钢笔击落毒镖。白九龄的软剑已缠上忍者脖颈,却见那人突然口吐黑血,和茶楼伙计同时瘫软在地。
探长陈默带着巡捕撞开后门时,只看到两具迅速腐烂的尸体。白九龄剑尖挑起块未化尽的布料,牡丹暗纹里掺着金线——正是洪门堂主夫人最爱的苏绣料子。
"劳驾陈探长查查洪门账房。"乔砚之捡起摔裂的紫砂壶,壶底胶痕里嵌着半枚指纹,“上个月十六铺码头那场火并,烧毁的货仓登记在洪门名下。”
海关大钟敲响凌晨两点时,乔砚之在巡捕房证物室有了新发现。紫外线灯照射下的当票浮现出隐形地图,虹口码头某座仓库被红圈标注。白九龄嚼着杏脯凑近看,突然被图上的"白"字水印噎住。
"我爹的私章…"她指尖擦过水印边缘,“这地图是二十年前绘制的!”
窗外突然划过闪电。借着一瞬惨白亮光,两人看见对面楼顶有人影晃动——穿和服的女人正在收望远镜,金步摇在雨幕里划出流光。乔砚之抓起外套冲下楼,却只拾到枚带着体温的翡翠耳坠,内侧刻着三井家族的藤纹。
"游戏该收尾了。"白九龄的软剑缠上腰间,月白色旗袍换成黑色劲装,“是时候会会这位装神弄鬼的菊代夫人了。”
虹口码头的探照灯扫过仓库铁门时,乔砚之正用怀表测量地面坡度。白九龄摸到通风管道的瞬间,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大阪腔:“乔桑果然没让我失望。”
松本从集装箱阴影里踱出,右手小指的银质义肢泛着冷光。他身后跟着穿和服的菊代夫人,怀里抱着德国产密封箱。当箱盖掀开的刹那,乔砚之的瞳孔骤然收缩——二十年前失踪的潜艇图纸,正盖着乔氏洋行的火漆印。
"令尊没教过您吗?"松本抚摸着图纸上的舰炮结构,“军火商的笔,签的都是卖国契…”
白九龄的软剑如银蛇出洞,却在刺中目标的瞬间被忍者拦下。混战中密封箱摔向地面,乔砚之飞身扑救时,图纸背面突然显现血字——正是白老堂主二十年前的手书:“倭寇窃国,虽远必诛!”
江面突然传来汽笛长鸣。本该沉没的"春日丸"破雾而来,甲板上站着本该死透的洪门账房。松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因为所有枪口突然调转方向——穿香云纱的茶楼伙计、典当行掌柜、甚至巡捕房的陈探长,此刻都摘下了伪装。
"多谢松本先生帮忙凑齐最后一块拼图。"乔砚之推了推金丝眼镜,钢笔尖挑开密封箱夹层,“您从德国买的根本不是杀虫剂,而是改良版芥子气——需要我背出《日内瓦公约》条款吗?”
白九龄的剑穗缠住菊代夫人的金步摇,扯落的假发下露出威廉·埃文斯的金发。她踩着英国佬的背脊冷笑:“难怪要装神弄鬼,这假脸皮糊得比城隍庙纸人还糙!”
暴雨倾盆而下时,黄浦江见证了这场闹剧的终章。当乔砚之将证据链摔在领事馆桌上时,白九龄正把玩着那枚翡翠耳坠——内侧藤纹被刮去后,赫然露出青帮白莲堂的标记。
"老头子的东西怎会在日本人手里?"她突然踹翻领事馆的檀木椅,“乔砚之你最好解释清…”
窗外传来报童的叫卖声,盖过了后半句质问。晨光刺破积雨云时,《申报》头条已换成"破获特大走私案",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