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关大钟的青铜指针停在十点十七分,茉莉香混着江风钻进乔砚之的衣领。他抬手挡住刺目的朝阳,指缝间瞥见白九龄的软剑穗子正勾着钟楼铁梯——那抹月白色旗袍像刀刃划开晨雾,转眼已攀上三十米高的瞭望台。
"乔先生!"卖云片糕的老头突然从江堤窜出,油纸包塞得鼓鼓囊囊,“今早第三个问钟楼的老主顾了,穿和服木屐的东洋人。”
乔砚之掰开云片糕,糯米里裹着半截金丝楠木齿轮。齿轮凹槽残留的茉莉香膏,与威廉办公室地毯上发现的完全一致。他转身走向工部局值班室,玻璃窗后穿制服的印度守卫正在打盹,登记簿摊开的页面显示:昨夜十时,大通典当行二掌柜带德国工程师检修钟楼。
"二掌柜上个月给威廉当过翻译。"白九龄从檐角倒挂下来,珍珠耳坠晃过乔砚之的鼻尖,“他今早被发现漂在十六铺码头,后颈插着钟楼钥匙。”
乔砚之摸出怀表。黄铜表盘映着晨光,秒针在十秒区间诡异地颤动——整座海关大钟的磁场正在干扰机械运转。他抬脚踹开工部局铁门,惊飞的鸽群扑棱棱掠过巴洛克式穹顶,羽毛间抖落的铁屑在阳光里组成北斗七星图案。
值班室里堆着成箱的《字林西报》,头版头条用红笔圈出"工部局拟启用新式电子钟"。白九龄的剑尖挑开某只木箱,泛黄的《中德技术协定》副本下压着张泛潮的报关单——1923年进口的德国钟表零件,实际到货量比报关数多出三箱。
"威廉经手的走私货。"乔砚之用放大镜观察报关单水印,“多出来的零件足够再造一座钟楼。”
安德森警督的皮靴声震得地板发颤。苏格兰人拎着威士忌酒瓶闯进来,警徽歪挂在皱巴巴的制服上:“该死的中国佬!你们青帮炸了发电厂还不够?”
白九龄的软剑突然缠住酒瓶。琥珀色液体泼在墙面的上海地图上,虹口区位置显出一串焦糖色的数字——正是威廉账本里用隐形墨水记录的密码。
"警督先生上个月去过慕尔堂忏悔室?"乔砚之指着地图边缘的鞋印,“您靴底沾的彩绘玻璃渣,是火灾现场特有的钴蓝色。”
安德森的酒糟鼻涨得通红。他刚要摸枪,白九龄的剑穗已卷走他的配枪零件,七零八落的撞针与弹簧在桌面拼出"三井物产"的片假名。
"松本给了你多少日元伪钞?"乔砚之将金丝楠木齿轮按进墙缝,“威廉设计的防伪暗纹,在齿轮转动时会显现富士山倒影——您口袋里那张没有。”
警督的咆哮被钟声淹没。停摆的大钟突然敲响十一下,青铜钟摆擦着乔砚之的西装下摆掠过,重重砸进地砖。裂纹如蛛网蔓延,露出藏在钟楼基座下的铁皮箱——成捆的日元伪钞用慕尔堂火灾现场的焦木封存,每捆钞票都别着镀金齿轮胸针。
"威廉的死亡预告。"乔砚之扯开钞票捆扎带,“这些胸针产自青帮控股的永鑫首饰楼,齿距与发电厂爆炸案现场的引信管完全吻合。”
白九龄踹开伪钞堆。箱底压着泛黄的《申报》,社会版用红笔圈出五年前外滩踩踏事故——遇难者名单第七位是威廉的华裔秘书,照片旁标注着慕尔堂钟楼的经纬度坐标。
"声东击西。"她突然劈开通风管道,“松本的人躲在钟摆里!”
穿和服的日本浪人破管而出,手里南部手枪喷着火舌。乔砚之抓起伪钞迎向子弹,飞溅的纸屑间竟迸出蓝色火花——钞票油墨里掺了磁粉。白九龄的软剑吸附着漫天磁粉刺向来敌,剑锋过处带起细密的金属嗡鸣。
"当心齿轮!"乔砚之突然扯住她后领。
坠落的青铜钟摆内部机关洞开,数百枚镀金齿轮暴雨般倾泻。日本浪人被齿轮割破咽喉的瞬间,怀表钥匙突然吸附在乔砚之的钢笔尖上——所有齿轮在空中组成慕尔堂的立体投影,焦黑的梁柱结构里闪烁着七处光点。
"威廉的藏尸图。"白九龄用剑尖戳破光影,“第七处光点在…”
海关大钟再次轰鸣。这次敲的是《友谊地久天长》旋律,音锤每次撞击都震落墙灰。乔砚之的白手套抹过裂缝,指腹沾着新鲜的血迹与茉莉香膏——有人比他们早十分钟进过密室。
配电室传来爆炸声。两人冲下螺旋铁梯时,穿工部局制服的尸体正卡在变电箱里,手里攥着被剪断的保险丝。乔砚之掰开死者手指,掌心的老茧位置显示这是个常年打算盘的账房先生。
"大通典当行的失踪会计。"白九龄用剑挑开尸体衣领,“他锁骨上的烫伤是永鑫楼金匠的标记。”
变电箱背后用血画着围棋残局,黑子摆成"三井"片假名。乔砚之将染血的保险丝按进棋盘天元位,短路迸出的火花突然照亮墙面的暗门——二十公分厚的钢板上刻着汇丰银行保险柜同款密码锁。
"威廉的冷笑话。"他转动密码盘,“慕尔堂火灾日期减去青帮成立年份,正好是松本父亲的忌日。”
暗门轰然开启的刹那,数十只信鸽扑棱棱飞出。白九龄斩落两只,发现鸽爪绑着微型胶卷——冲洗后显现的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在江南造船厂的布防图,拍摄角度来自海关大钟瞭望台。
"每天十点十七分的鸽群。"乔砚之展开工部局值班记录,“正好是英国领事馆的下午茶时间。”
穿堂风突然变向。白九龄的珍珠耳坠甩向东南方,她反手掷出软剑钉住暗室气窗。挣扎的日本间谍被拽回地面时,怀里的怀表还在滴答作响——表盘玻璃下压着片染血的梧桐叶,叶脉用银粉描出霞飞路地图。
"老头子的警告。"白九龄碾碎梧桐叶,“青帮三长老今早被发现在码头仓库,喉咙里塞着海关大钟的齿轮。”
乔砚之却盯着暗室天花板。纵横交错的管道上粘着糖炒栗子壳,某个通风口边缘残留着香云纱的丝线——三小时前,那个追着他送《泰晤士报》的茶楼伙计曾在此处张望。
外滩响起刺耳的汽笛声。两人攀上钟楼穹顶时,正看见日本商船"丸红号"驶离十六铺码头。甲板上穿西装的男子举起望远镜,镜片反光在乔砚之脚边灼出焦痕——是松本的手下,握望远镜的姿势却像威廉的英式礼仪。
"威廉没死。"白九龄劈开飞来的毒针,“他在给松本当牵线木偶。”
江面突然炸起水柱。成箱的日元伪钞浮出水面,每张钞票的富士山暗纹都在朝阳下显现出威廉的签名。乔砚之抓起望远镜,看见伪钞上的序列号正是慕尔堂火灾遇难者身份证号码。
"整场游戏都是威廉的复仇。"他擦去镜片上的水雾,“松本五年前策划了慕尔堂火灾,威廉借青帮之手…”
话音未落,海关大钟的青铜指针突然飞旋。停摆的时钟疯狂敲响《上帝保佑国王》,音锤撞出的火花点燃漫天伪钞。火雨倾盆而下时,白九龄拽着乔砚之跳进黄浦江,身后钟楼在爆炸声中轰然坍塌,基座下的秘密金库在江面露出森冷铁门。
"威廉要烧毁的不是证据。"乔砚之浮出水面时甩开湿发,“他在给真正的宝藏开道——看金库锁眼!”
泡胀的《申报》正卡在锁孔,头条新闻的铅字在江水冲刷下逐渐显露真容:1920年黄金走私案涉案人员名单,每个名字都对应着钟楼齿轮的齿数。白九龄的软剑在水下划出银亮弧线,剑尖挑起的库门内壁赫然刻着中英日三文警告:
“游戏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