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欠恩情债

我微笑着接过那颗肉丁，轻轻地啄了一下。它的味道平淡无奇，虽然没有血腥味，但与草籽相比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我含糊地咂摸着嘴，礼貌地说：“真的很不错，感谢你的心意。”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但从他的声音中我能感觉到一丝欣慰，“你若觉得好吃，那就太好了。最近食物不太丰富，你就用这些来充饥吧。”

我用爪子轻巧地把一颗肉丁推到他面前，“来，尝尝这个，看看它与你平常吃的有何不同。”

大鹏低下头，试图衔起肉丁，却发现他那带钩的鹰喙并不适合这样的细致动作。尝试了几次后，他放弃了，淡淡地说道：“看来我们真的很不同，连吃东西的方式都大异其趣。”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围着他快乐地飞了几圈。笑过之后，我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调皮地说：“我来帮你怎么样？”

他侧过头，眼中带着笑意，问我：“你能怎么帮我呢？”

“别小看我，虽然我体型小，但也有小的好处。”我再次飞到地面，开始指挥他，“把头抬高，再高一点，对，就这样，张开嘴，大一点。”

在我的指导下，大鹏仰起头，张开巨喙。我小心翼翼地衔起一颗肉丁，飞到他嘴边，轻轻地扔进去。他闭上喙，喉咙动了一下，然后对我说：“味道并不怎么样，可能太小了，连我的舌头都没碰到。”

我斜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味道，我平时也是直接吞下，不太在乎味道。”

然后，我把散落在包袱外的肉丁收拾好，对大鹏说：“既然你这么好心，不如帮我找个地方安置它们，总不能就这么散放在这里。”

大鹏拿起包袱，飞到我的菩提树上，找了个粗壮的枝杈挂上去，留了一个小口，方便我取食。

他一边忙碌着，一边问我：“你刚才想去哪里？”

我回答说：“天气热得很，我想去山门前的小溪里洗个澡。”

“那山门前的小溪吗？我陪你去怎么样？”他问道。

我兴奋地答应，“当然好啊，你陪我一起去，我们可以边走边说，不然我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了。”

回想起来，当时的我其实没有做错什么。虽然我明白男女有别的道理，但对我们鸟类来说，很多人类的规矩并不适用。沐浴对我们而言，无非是全身羽毛浸泡在水中，湿透的羽毛稍显紧绷，但一抖动就能恢复原状。因此，在我们鸟类的世界里，沐浴并不分男女。那时我还没有化为人形，所以和大鹏一起洗澡对我而言并无异样。谁曾想，数百年后，这件事竟差点引发了一场血案，险些破坏了佛门和道门的友谊。真是，话不可乱说，行事不可轻率，否则日后可能要面对后果。

山门前的那条小溪，深度恰到好处，水面刚好没过我的胸膛。溪水微凉，我在水中翻滚嬉戏，心情愉悦。但大鹏却并没有下水，他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享受着阴凉。

“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洗澡吗？怎么不下水？”我一个人在水里扑腾得有些无聊，便呼唤着他加入。

“这溪水对我来说太浅了，顶多只能湿到我的膝盖，用尾巴在水里划划有什么乐趣？我还是留在岸上观望你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散，似乎随时会睡着。

“一个人洗澡实在无趣。你知道的，我从出生起就没有父母，身边也没有亲人。”我站在溪水中，轻轻地撩起水花，看着水面上细碎的波纹，“小时候，除了一丛灌木，连一只小虫子都很难见到。我靠吃那些果子长大，但当果子吃完，天气转冷，我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了。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虽然活着很苦，但我还想活下去。于是我翻越了那座山，找到了一个美好的地方。那里没有刺骨的北风，有花、有草、有树、有水，还有很多飞禽走兽。我向它们学习如何生存，学会了筑巢、觅食、避险，但我始终无法与它们交流。它们总是避开我，说我是外来者，长得古怪，可能是不祥之物。我感到非常孤独和痛苦，那个地方让我越来越难受，所以我又离开了。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直向前飞，希望能找到一个让我快乐的地方，然后永久地停留下来。”

悠悠地，我发现自己的羽翼已然静止，四周只剩下溪水的轻歌曼舞。此刻，我沉浸在一种宁静之中，感觉这里就是我的天堂，我或许真的可以在此驻足。

“你，真是独一无二。”大鹏的声音缓缓飘来，低沉而又悦耳。

“噢，什么？”我被他的话从沉思中唤醒，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正如佛祖所说，你是与众不同的小鸟。”他的眼睛闪烁着深邃的琥珀光芒，圆润而明亮。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恰似顽皮的孩童，洒下缕缕金丝，在他身上铺开一层薄薄的光纱。

我眯起眼，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毫不谦虚地说：“那当然，我天赋异禀，能懂人语，说不定过些年我也能修成正果。”

我沉浸在喜悦中，却未察觉周围的危机。忽然，水中传来巨响，某物跃入水中。而大鹏，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已将我紧紧护在翅膀下。我晕头转向，听到大鹏怒吼：“胆敢在此地撒野？”

听到这声音，我立刻明白大鹏真的生气了。我轻轻用尖喙拨弄他的羽毛，伸长脖子，努力从他的翅膀缝隙中探出头，看到溪水中站着一只巨大的猫。这只猫长相华丽，黑黄相间的皮毛闪耀着光泽，双眼炯炯有神，眉宇间的“王”字花纹更显其威武之气。

它与大鹏对峙，头顶仅及大鹏的胸膛，原本满脸的狰狞逐渐变得温顺，匍匐在水中，低声道：“不曾想到……”

“放肆！你今天为何在此行凶？”大鹏厉声质问。

大猫迷茫地抬起头，看向大鹏。片刻后，它眨了眨眼，似乎松了口气，说：“启禀使尊，今日本是我解禁之日，于溪边觅食，未曾料到惊扰了尊驾。若有冒犯，还请尊驾海涵。”

当你要求我用作为一种美食来对待时，我内心充满了愤怒。我挣扎着，试图从大鹏宽阔的翅膀下逃脱。而大鹏却将我放置在他的脚边，用一只翅膀遮挡着我，阻止我前进。他对那只大猫说道：“今天的这一幕，我们就当作是一个小小的误解好了。我不和你计较。但请你仔细看看这只小鸟，她是佛祖的尊贵客人，非常重要。如果将来你再遇到她，记得一定要保护她，否则别怪我，金翅大鹏，对你不客气。”

听到这话，那只大猫表现得十分听话，不断点头表示同意。它说：“多亏了您的指点，我才免于一场大难。从今以后，我绝不会难为任何仙界的客人，一定会尽地主之谊，保证他们的安全。”说完，它还对我眨了眨眼，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着这个笑容，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感到一阵恐惧。我下意识地向大鹏靠拢，一次又一次，最后干脆站在他的脚上，这才感到一丝安全。

大鹏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恐惧，他迅速将大猫打发走。当我看到大猫的身影已经远去，我跳上溪边的一块大石头，立刻抖落身上的水珠。我头上的羽毛冠因沾水而垂下，遮住了我的一只眼睛。我摇头试图甩掉，却又遮住了另一只眼。经过几次尝试，我感到有些无奈。

大鹏走了过来，伸出一只翅膀，用翅尖的羽毛轻轻地把我的顶羽梳向脑后。他问：“吓坏了吗？”

他的这个问题让我意识到，我应该感谢他。我故作乖巧地回答：“多亏有你在，否则我就变成那只山猫的美食了。现在你真的成了我的救命恩人。我该怎样感谢你呢？”

“山猫？你见过那么大的山猫吗？那是只虎，比猫厉害多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他侧着头看着我，接着说：“至于怎么感谢我，我并不需要什么。你能留在这寺庙里，给我带来欢乐就好了。”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要求。我开口说：“能否让你开心，取决于你的心情。我怎么知道做什么能让你高兴或不高兴？一件事情现在可能让你开心，但以后可能就不会了。你的这个要求既不大也不小，却确实让人感到困惑。”

大鹏的笑声轰隆隆地在空中回荡，他那巨大的翅膀轻轻地拂过我的头顶，打乱了我略显凌乱的羽冠。他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声音深沉而温暖地说：“只要有你在，我的每一刻都充满了快乐。” 这一刻，他的存在仿佛给这片山林增添了一份温暖的色彩。

我的心底却是一阵暗骂，怎么这个家伙这么不着调呢？他身材高大威猛，肌肉线条分明，却似乎脑筋简单得可笑。我在心中嘲笑他是典型的肌肉发达，脑子简单的家伙。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想到了那只老虎，我忐忑不安地问他：“那我以后是不是都不应该离开这个寺庙了？我看这山林中危机四伏，就连洗个澡都能遇见老虎，若不小心，恐怕我会有生命之忧。”

大鹏斜了我一眼，他的目光深邃而认真：“你以为寺庙就绝对安全吗？要知道，这里也有许多猛兽，比如老虎、狮子这样的菩萨坐骑，还有像我这样的猛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安全之所，有些危险，你只是因为看不到它们，就误以为不存在。”

看着我因为他的话而脸色惨白，双腿发颤，大鹏又温和地补充道：“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这座寺庙的每个角落都知道，佛祖对你有着特别的宠爱。没有人会敢对你怀有恶意。至于你今天遇到的那只老虎，它已经认识你了。这片领地是它的地盘，不会有其他的野兽来侵犯。你在这里嬉戏，应该是安全的。”

听了大鹏的话，我的心渐渐放下了戒备，感受到了一丝安心。我心想，有强大的靠山确实是件好事。我用翅膀轻拍着自己的胸膛，认真地说：“今天的事情，我欠你一个大恩。虽然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回报你，但请你记住这个人情。等我找到机会，我一定会加倍地还给你。”

大鹏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和认真，他看着我说：“好，我会记住的。我会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