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匣在尸油河里浮沉,玉佩相合的刹那,河底棺材群的红绳齐齐崩断。林冬至被沈青梧拽着往石壁上撞,却发现嶙峋的岩石触手绵软——那根本不是山壁,而是层叠悬挂的人皮经幡。
"闭眼!"沈青梧的铜铃串甩出个圆弧,铃舌突然长出獠牙撕咬经幡。林冬至的睫毛被腥风扫得生疼,耳边炸开无数哭嚎声,像是千百个女人在同时尖叫。他摸到腰间玉佩发烫,睁眼时正对上一张倒垂的人脸。
那是个穿红旗袍的女人,金线绣的牡丹花从领口开到裙摆,脖颈却系着条乌黑发亮的麻绳。她的脚尖悬在林冬至鼻尖三寸处,绣花鞋上沾着新鲜的血迹,鞋底用朱砂写着"戊寅"。
沈青梧的桃木剑刺穿经幡,女人瞬间化作纸灰飘散。林冬至的玉佩突然脱手飞出,在半空映出幅泛光的路线图,蜿蜒指向洞窟西北角。
"狐仙指路。"沈青梧咬破指尖在铜铃上画符,"跟着玉佩走,别碰任何发光的东西。"她话音未落,地下河突然翻起丈高的黑浪,浪头里裹着半截泡胀的棺材板。
林冬至攥紧玉佩往前跑,脚下石板突然变成粘稠的尸油。他踉跄着扶住石壁,掌心按到团冰凉滑腻的东西——那是张嵌在岩缝里的人皮,眼窝位置钉着两枚铜钱,嘴里含着烧焦的黄表纸。
"戌时三刻…"沈青梧扫了眼黄表纸,脸色骤变,"快走!"她扯着林冬至钻进个低矮的岩洞,身后传来木头开裂的脆响。林冬至回头瞥见,他们刚才站的位置正冒出棵血红色的槐树,枝干上挂满铃铛大小的骷髅头。
玉佩的光晕在甬道尽头聚成狐首形状,沈青梧突然刹住脚步。前方是间八角形的石室,中央摆着口红漆棺材,棺盖刻着九尾狐撕咬黄鼠狼的浮雕。八面墙上各嵌着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人的手指。
"胡家血棺。"沈青梧用桃木剑挑开棺盖缝隙,"这是…"她突然被林冬至拽着往旁边滚,原先站立处刺出三根森白骨刺。棺材里坐起个穿戏服的女人,凤冠上的珍珠串着人牙,霞帔绣满扭曲的符咒。
林冬至的玉佩突然发出蜂鸣,女人腐烂的面孔剧烈抽搐。沈青梧趁机将铜铃按在她眉心,戏服瞬间化作飞灰,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躯体——每个血窟窿里都蜷缩着只黄皮子幼崽。
"是生桩。"沈青梧的声音发紧,"活人生祭,血肉养仙。"她突然掀开棺材底板,下面压着本线装册子。林冬至凑近看,封皮上写着《戊寅换命录》,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新郎穿着长衫马褂,新娘戴着狐首面具。林冬至翻过照片背面,手写的"沈林联姻"四个字让他瞳孔骤缩——那字迹与父亲藏在铜盒里的遗书如出一辙。
石室突然剧烈摇晃,青铜灯接连爆裂。沈青梧抓起册子塞进布包,拽着林冬至扑向东北角的暗门。身后传来黄皮子尖利的嘶叫,林冬至的后颈被热浪灼得生疼——整口血棺正在自燃,青烟凝成个穿寿衣的老头。
暗门后是条向上的石阶,腐臭味里混着线香味。林冬至数着台阶上的血手印,在第三十七级看见具新鲜的女尸。那姑娘穿着快递员制服,右手还攥着个撕开的信封,发青的嘴唇保持着惊叫的弧度。
"是胡家雇的探路人。"沈青梧检查女尸脖颈的咬痕,"黄皮子借活人闯阵,折在这儿了。"她突然掰开女尸紧握的左手,掌心用血画着个歪扭的狐狸头。
林冬至的玉佩又开始发烫,石阶尽头传来唢呐声。他跟着沈青梧爬上最后三级台阶,推开腐朽的木门,凛冽的寒风裹着雪粒子抽在脸上——他们竟从后山坟圈子钻了出来,眼前是座荒废的民国戏楼。
戏楼门楣上挂着褪色的绸花,两盏白灯笼在夜风里摇晃。林冬至的登山靴踩到个硬物,捡起来发现是半块青砖,上面刻着"胡宅"二字。他抬头看戏楼斑驳的匾额,隐约认出"春熙"两个鎏金大字。
"这是胡老三祖宅。"沈青梧用铜铃扫开蛛网,"他太爷爷胡春熙是奉天城有名的戏班主。"她突然顿住,戏台方向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冬至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去,空荡荡的戏台上摆着把太师椅。椅背搭着件绣金线的戏服,水袖垂在地面,袖口浸在暗红的液体里。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来啦…"女人的声音带着戏腔,"戊寅郎君来娶亲…"沈青梧甩出三枚铜钱钉在房梁上,飘落的灰尘里混着几缕白发。林冬至的手电筒往上照,横梁上蹲着个穿嫁衣的女人,盖头下露出半截黄鼠狼的尖嘴。
戏台两侧突然亮起烛火,八个纸扎童子抬着顶红轿子飘进来。沈青梧的桃木剑劈开轿帘,里面滚出个扎红绸的牌位,上书"胡氏保家仙之位"。林冬至的玉佩突然飞向牌位,在触碰瞬间爆出青光。
"小心幻境!"沈青梧的铜铃串缠住林冬至手腕。戏楼景象如同打碎的镜子般剥落,露出真实的样貌——哪有什么戏台,他们正站在口枯井边,井沿拴着七根浸血的红绳,绳头都系着林冬至的生辰八字。
枯井深处传来指甲抓挠声,沈青梧往井里撒了把香灰。灰烬在半空凝成个"逃"字,却被突然窜出的白毛黄皮子撞散。那畜生蹲在井沿冲林冬至作揖,前爪捧着他父亲常戴的毡帽。
"是魇障。"沈青梧划破指尖在井沿画血符,"别看它的眼睛。"林冬至别开脸,余光瞥见井水倒映着父亲的身影。林广福的魂魄被铁链锁在井底,正拼命指着他们身后的老槐树。
沈青梧的铜铃突然齐根断裂,槐树洞里飞出群带火的纸人。林冬至抡起青砖砸中领头的纸人,火星子引燃了槐树枯枝。火光中浮现出幅壁画:九尾狐与黄鼠狼在月下对峙,中间躺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原来如此。"沈青梧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狐形胎记,"你我两家祖上订过阴婚,那孩子…"她突然拽着林冬至扑倒在地,原先站的位置刺出根乌木桩,桩头刻着林冬至的名字。
井水突然沸腾,七根红绳自动编织成轿辇。沈青梧往火堆里扔了把头发,浓烟中冲出只虚幻的九尾狐,叼起玉佩撞向枯井。地底传来沉闷的碎裂声,井沿的红绳寸寸断裂。
林冬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玉佩裂痕里渗出黑血。沈青梧掰开他的手掌,将两人的血抹在玉佩上:"沈家以血为契,林家以魂为聘,今日…"她的话被爆炸声打断,老槐树轰然倒塌,树根缠着口描金棺材。
棺材盖被狐爪掀开,里面躺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林冬至的玉佩脱手飞出,恰好落在尸体胸口——那人的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胸前别着枚"奉天商会"的徽章。
"你祖父林凤岐。"沈青梧用桃木剑挑开尸体的衣领,"果然中了锁魂钉。"尸体心口钉着枚青铜钉,钉帽刻着黄鼠狼图腾。林冬至伸手要拔,却被沈青梧按住:“钉离魂散,你爹就真没救了。”
北风卷着雪片灌进戏楼废墟,远处传来零星的狗吠。沈青梧突然将玉佩按在棺材板上,青石表面浮现出血字:"寅时三刻,狐嫁黄丧。"她转头看向林冬至后颈,青紫纹路已经爬上耳垂。
"去镇上。"沈青梧抓起把井沿的冻土装进瓷瓶,"找扎纸匠借路。"她踢开棺材底的暗格,拎出盏锈迹斑斑的铜灯。灯油早已凝固,灯芯却是根缠绕着红线的指骨。
林冬至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玉佩在掌心微微发烫。经过村口土地庙时,他莫名想起父亲总在冬至夜往庙里送酒。残破的泥塑神像突然转了转眼珠,香炉里插着三支未燃尽的供香。
沈青梧突然拽着他躲进供桌底下。庙门外飘来顶红轿子,八个纸人轿夫脚不沾地,轿帘缝隙探出只长满白毛的爪子。林冬至屏住呼吸,看见轿夫后颈都钉着铜钱,正是表舅棺材里失踪的那批镇魂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