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为蓝域的担心

第七十九章  为蓝域的担心
　　半夜无声飘雪，这京城已成银装素裹世界。
　　然而，天然雕琢永远不属于现代化都市。黎明时分，环卫工人早已清出了每一条道路。只是雪花如碎琼乱玉般，仍在纷纷扬扬洒落，清出的地面上很快又覆了薄薄一层，晨起的人们匆匆而行，将薄雪踩踏成狼藉模样。
　　九九突然有些怀念小时候，大雪的天气里她早早起来去上学，穿着雨靴踩过深及脚踝的积雪，穿过巷子和大街，天地寂静，唯有碎琼无声飘落，和她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到了学校才发现，老师同学都没来，只有她一个人。可是那样的世界真美啊，地上是白的，房顶上是白的，学校后面的池塘，前面的芦苇荡全都是白的。惟余枝桠的枯树似银雕般挺立，小小花圃里原本是残枝败草，此时也似琼妆般参差有致，素白的大地上，只留下她一串孤单的脚印，像是艺术的笔触般可爱。
　　那样的美，九九想，城里的孩子定然不曾见过，蓝域这样的城里孩子，定然不曾见过。九九有时候想起来，觉得蓝域其实也挺可怜的，生在北京，长在北京，读书在北京，工作了还在北京。平日里没什么事，四环都很少出。
　　身后响起鸣笛声，九九忙向路边躲闪，不防备脚下路滑，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短靴是四厘米的高跟，左脚扭了一下，自脚腕处传来一阵刺痛。九九眉心深锁，抬眼狠狠瞪了一眼正自身边开过的那辆车，白色的车子，乍看以为是蓝域的，但那车子很快过去，九九才发现那是另一个牌子的日本车。
　　九九觉得自己是神经过敏，同时又觉得愧疚。是的，她开始有了负罪之感。因为她在为蓝域担心。
　　周四了，蓝域还没有出院吗？受凉？若果真只是受凉，可也真不是一般的娇气。
　　工作的间隙，九九终是忍不住发短信问候。蓝域说没事，就是每天要输液。九九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比如说，疼痛、吃饭没胃口之类。他说没有，胃口也很好，就是闷得慌，叫九九去看他，给他送饭吃。九九就没再理他。
　　午饭时分，九九正忙于处理一份文件，就没和大家一起去餐厅。等她处理完打算下去的时候，方驰义已回来，他说：“你还没去吃饭呢？”
　　九九阖上手里的文件说：“嗯，这就要去了。”
　　“哎，荀九九。”方驰义换了一脸媚笑说，“你手上那份文件得要老大签字吧？”
　　“嗯。要的。”九九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了餐卡。
　　“我这里也有一份文件，也是要老大签字的。”
　　“嗯。”
　　“你别光嗯呀。要不下午，你去跑一趟医院吧？”
　　九九这才听出方驰义的意图，抬眸，很干脆地说：“不去。凭什么我去？”
　　“我那份很急。”
　　“我这份貌似不怎么急。”
　　“既然要跑一趟，那还不一块儿给他签了？”
　　“可以啊。那也该你去。因为着急的不是我。而且，这样的天气，路不好走，你有车，比我方便。”
　　“我的车今天限号，没开。”
　　“我不管，我去吃饭了。”
　　“九九……”
　　“别求我，没用。”
　　九九嘴硬，说话间已闪身出了办公室。
　　是啊，的确是嘴硬。明明心里担心。签文件，这是多好的理由啊。可是……九九弯了唇角苦笑。
　　下楼梯，每走一步，左脚脚腕处都传来一阵疼痛，原以为扭了一下没甚要紧，现在看来，有可能是扭伤了。果然年龄大了，身体各处都比较脆弱。小时候从墙上往下跳，落地时不小心扭一下，都未必能把脚扭伤。
　　到了下午，姜炳坤叫九九去社长办公室，交代了一个任务给九九，起草一套书的前言凡例，顺便想一想腰封文字。这种工作，九九不是第一次做，倒也不为难。
　　只是姜炳坤交代完了也不叫九九走，又拉了九九语重心长地谈心。九九也只得姑且听着。说来说去，不过是那些话，说九九古文底子好，专业学得也好，就是人际交往能力需要锻炼加强。这种话，九九背也背下来了。她心说，那也得多些锻炼的机会才行。然后姜炳坤又夸九九的文笔的确不错，理解能力好，写东西又能抓住要点，就这点儿而言倒比蓝域还要强些。九九不置可否，她也不会说一些虚意客套的话，也懒得说。至于蓝域，九九只能说，姜炳坤不懂他。
　　姜炳坤或许的确心情不错，从文笔方面九九比蓝域强些，又谈到了蓝域本人。说蓝域进公司第二年就被提拔为编室副主任，第四年提拔为主任，这在公司都是破格的。说其实蓝域是有真才实学的，业务上又肯用心，一个学理科的高材生，若不是身体原因，可能也不会到这里来屈就。同时公司也是充分给了他机会的。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公司都会给机会的。
　　姜炳坤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说：“好了，我就跟你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回去吧，稿子起草好后我们再讨论。”
　　九九听懂了，他是希望九九在业务上多用心，多努力。
　　可九九这时候根本没办法想这些。那四个字，姜炳坤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信息，“身体原因”，搅得九九心里一团乱。她努力回忆她来公司的这一年多。去年冬天，蓝域感染风寒一次，反复一次，前后共休了两周的病假。今年冬天，蓝域又感染风寒一次，反复一次。然后就是最近这次，因为她而被车撞，虽说撞得不严重，可现在又住进了医院。九九到此时也不清楚，此番住院到底与被撞一事有没有关系。
　　此外，她再想不到什么异常。
　　可姜炳坤没打算透露更多，九九也不好多问，只好告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