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相见3

2010年6月3日
人与人之间真的好奇怪。像我和飞扬两个人，虽然灵魂通过网络，早已经凝聚为一体，可身体在现实中，偏偏却又陌生到无法咫尺。我明白，飞扬这个情感敏锐的孩子，一定因为这相见重又陷落入一种无法自拔忧伤的情绪里。
然而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仔细回味彼此相见后那复杂的心态，因为从明天开始，我就被分包在一个叫做凹湾的小村庄，开始驻村开展秸秆禁烧宣传工作。同时协助支部村委一干人等四下走动，督促群众及时收割麦子并认真清理收割庄稼后遗留下来的秸秆，以防闲人无事生非，焚烧田间地头的秸秆，然后在天干气躁的环境下，风助火势，殃及无辜。
近年来，由于农村年轻人多出门打工，家里留下老弱病残，夏季收割缺乏劳力，老百姓往往借助收割机来收割庄稼。有时候收割机留茬稍高一些，群众也大多不愿去处理。因为基本上户户人家中早已经用上了液化气灶、电磁炉了，加上村子里也很少有人再喂养牛羊类牲畜，故秸秆失去原有用来烧柴煮饭、晒干铡饲的功能了。虽然上级提倡说秸秆还田肥沃土地，但是谁又有那闲功夫把高高的余茬刨出粉粹同着收割机粉碎的桔沫再洒入田间土地呢？而且如果播种机翻土不匀是会把播下的种子横在纷乱的桔茬里不出苗的。再说，家里还有年轻人离家时留下的小孩子要接要送要吃要看护的……况且现在到处都在大搞社区建设，想要存放秸秆也是没有空地的。又因为要抢种，自然觉得一把火烧掉是最省心省力的了。故此，每年被无心的一把火烧了未及收割的庄稼的，毁坏了果木林子的、影响到交通遮蔽视野造成重大交通事故的……层出不穷。作为最基层的政府部门，对于这样的热点难点问题非常头疼，屡禁不止，也只好每年借助人力来蹲点死守了。因为你是农村一级党政机关，自然不能发现问题坐视不理，然而，仅凭政府几十个干部分散至各村昼夜死守又有怎样的作用呢？事实上常常是你巡视组走到东边，西边的位置冒起浓烟。上级督查的车辆未及走远，无忌的老人已经在田间将秸火点燃。捉到了肇事者又怎样？一双无辜的眼睛瞪着你，我老了，没有力气把它们拉出去了，我烧在自己的庄稼地里，不祸害别人家。说到罚款，那浑浊的眼泪立刻哗哗地流下来……只好言语训诫一通赶快走开。现在做什么都要求讲和谐，像这样的老人你能怎样？一时心眼儿小想不开……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所以一年一年又一年，基层干部每到夏季收割的季节都要在田间地头陪着群众一起熬，从收割开始直到播种完毕后很长的一段日子，日日夜夜像稻草人一样驻守在田野里，哪里有火哪里去，哪里有烟奔哪里，四奔忙于扑火，累到灰头鼠脸的，一个月下来，一个个肤色暗沉犹如非洲难民。
这不，时下又到了收割期，常规的驻守又将重新开始。而我和飞扬的月下散步才刚刚进行了两三天，却被迫终止。想起几天来，我们一直很默契地在晚上走出去散步，心中是怎样的一种愉悦和放松。想到从明天夜晚开始，我就要开始驻守凹湾，无法随同飞扬一起出去锻炼，心中就有一种歉疚。飞扬说，一天24个小时，您只能陪我一个小时散步……每次散步都是他在前我在后，但是前后的距离几天来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缩短。有时候，空间距离其实也象征着心理距离。我知道，飞扬已然接受了我。而我，也一样。每次我们都绕着县城走过小巷一直走到西郊的广场上去，在那里沿着环形道走六圈，再原路返回。行走的过程中两个人从不开口*交谈，有事情常常通过手机发短信相互告知。只是每次回到出发时的十字路口时，走在我前面的飞扬总是会习惯性地放慢脚步，望着我越过他，从他的面前慢慢走过。经过他的瞬间，我会不由自主地冲他微笑：再见，飞扬。这一句告别基本上是我们散步时唯一出口的语言。然而飞扬不喜欢，他说自己听到再见会感觉心里很烦，所以坚决要求我此后再也不许说再见。
飞扬说自己自从见面的那一天，就开始了真真切切的思念，他说：
思念如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劈头盖脸将毫无准备的我淋得遍体鳞伤但已疯狂的我站在空旷的原野之中还是勇敢的冲上前伸直双臂仰天呐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对于我的即将下乡驻村工作，飞扬的心中感觉很苦恼，为此他写了一首诗放在我们的家园里。这一首诗的名字叫做《一首歌的时间》：
其实我的要求并不算高/只希望在某个秋叶飘落的日子/她能停下漂泊的步伐过来陪我/仅仅需要一首歌的时间
我们手挽手听着旋律慢慢的响起/我默默地望着她/望着她即将远去的青春/望着她心中的矛盾和哀伤
我们相拥听着高潮的来临/我深情地望着她我的眼里也充满了忧伤/她现在在我的拥抱里/却又如美丽的梦那样遥远
发黄的秋叶永远飘得那么匆忙/她的背影也在秋风里慢慢淡去/咫尺天涯的我们/缘未起缘已落
可是我的朋友哪里有永恒的永远啊/只有那些戛然而止的歌声
看到这首诗的我的心是痛的。飞扬喜欢为我写诗，这个男孩子的心中总有着很美好的幻想，曾经我是那么的喜欢，然而自从跟他相见的那一刻开始，我心中已经舍不得他再为我们没有结果的未来而无辜伤感。
想到从明天晚上开始，飞扬就要开始孤零零的一个人沿着我们每晚走过的道路默然前行，我的心中就很难过。我们其实还没有真正记得对方呢，我们甚至还没有面对面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飞扬，在离开你的日子里，我想我会想念你的。